詩詩動人 經經有味--高雄 慈悅書院 親子讀經班

二個多月前，約了蔡醫師、范醫師及伍教授到單樞機的住所請益聊天，沒想到前一晚突然接到單樞機的電話，語氣略帶沉重：「莊醫師，很抱歉，明天的聚會要取消了。台北的醫師臨時要我明晨北上電療，因為癌細胞已擴散至大腦及骨骼，這可能是我這一生頭一次爽約。」「單樞機，請多保重。」放下電話，我暗自流淚，真的很不捨。

隔了兩個禮拜，從報上得知單樞機電療順利，回高雄休養。沒想到他親自來電：「莊醫師，我仍念念不忘跟你及朋友的約定，麻煩你通知他們這個禮拜天到真福山，我已安排最後一場彌撒之後聚餐。我將親自簽名於新書上分送他們。」

「單樞機，不用那麼趕，等您身體調養更好…」「唉！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次可能是我最後一次請朋友吃飯。九十歲的『老廢物』，又有腦及骨骼的轉移，除非奇蹟出現，否則…」不過，因為化療加上電療後，腦神經受損並水腫的關係，手腳變得不聽使喚，有時寫個字得折磨十來分鐘，因此他要事先準備好簽書。事後單樞機告訴我，他花了整個下午才將五本書簽完名，還謙稱字跡有些潦草，尚請包涵。這種信用與誠意實在讓晚輩的我感佩。

單樞機手腳變得不太靈活，要是一般人一定沮喪不已，他反而豁達地說：「這可不是件壞事，以前我性子急，很多事情欲速則不達。現在的我動作卻變得『優雅』許多，本來五分鐘可做完的事，如今卻要用三倍的時間，看來我得乖乖學習並習慣『老年人』的生活與步調。」九十歲才開始「服老」，可真令人敬佩！

最後一次拜訪單樞機，他身體極度衰弱。但他的臉上不時掛著微笑，試圖撫平訪客的不安。席間還苦口婆心點出我的缺失：「莊醫師，你都自稱厚臉皮，對的事情，想做就積極去做，這種個性其實不錯，有領頭羊的架式。但做事講求團隊，行事必須圓融，不要衝得過火，要考慮妻子與周遭朋友的立場，家庭這個『內政』先安頓好，再拚『外交』。古人所謂：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步一步來，切記！」

單樞機懂八種語言，唯獨台語不太靈光。記得有次他開玩笑問我：「莊醫師，我用八種外語換你台語一種，好嗎？」

「為什麼？」

「唉，年少時，我學什麼，像什麼。讀神學院時，各國學生都有，我常跟他們約定，餐後散步時，下坡時段講中文，上坡時段改講我想學的語文，久而久之，八種語言就輕鬆入袋。回台服務時，年事已長，事務又繁忙，想學台語卻事倍功半。最近告別之旅演講，我很想用台語宣揚宗教之愛，卻需要翻譯，不能直接溝通，甚至還因此被台下聽眾嗆：『不講台語就是不愛台灣。』其實我內心深處最愛的就是台灣這塊土地！」

平常我學單樞機樂於幫助弱勢族群，有天我驕傲地跟他說：「我走了之後，一定要讓周遭的親朋好友懷念！」「很好，但我不一樣。我走了之後，我想退居天主之後，該讓人懷念的是天主，而不是我。」他謙遜地回應。

李家同教授曾稱讚單樞機是「好人」。楊秋興前縣長也私下形容他是台灣的一塊「寶」。上面只是我以非天主教徒身分，看到單樞機鮮為人知的一面，卻更見其真。失去了這塊寶，真令人不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