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學刊第五輯
老子論聖人之玄德
許抗生
[作者簡介]許抗生(1937— ),男,江蘇武進人。1966年於北京大學哲學系中國哲學史研究生班畢業。現為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著作主要有《帛書老子注譯與研究》、《老子與道家》、《中國的法家》、《先秦名家研究》、《老子與中國的佛道思想簡論》、《魏晉南北朝哲學思想研究概論》等
《史記·老子傳》载:“老子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漢初帛書《老子》甲、乙本即有《道》篇與《德》篇之區分。與後來的通行本不同的是:帛書本《德》在先,《道》在後;通行本則《道》在先,《德》在後。可見對於老子,除了研究其最核心的概念“道”之外,還應當重視對另一核心概念“德”的探討。在老子那裏,道與德其實是相通的,就天地萬物(包括人)而言,得道之謂德,德者,得也,得道者也,得到“道”就成為自己的德。德本寫作“惪”,直心為德,即指本心或本性而言,故後來有“德”性的說法。高亨先生說:“今詳審老氏之書,略稽莊生之言,而予以定義曰:德者萬類之本性也。”(《老子正詁》)確如高亨先生所說,老子道家所講的德,即是性之義,德就是指本性而已,所以德論就是性論,就是物性論和人性論。老子尤其重視的是人性論,並特別關注聖人(最高人格者)的本性問題。雖說五千餘言《老子》中沒有寫到一個“性”字,但老子十分重視德論,講了道德二論,可見老子對德性問題的重視。
就德為性之義而言,一切事物皆是有德,有自己本性的。因此《道德經》中提出有諸多的德,如:道有道之德,稱之為玄德;聖人有聖人之德,由於聖人是體道的,所以聖人的德與道之德一樣,亦稱之為玄德;天地萬物亦各有各的德等等。但天地萬物之德(性)皆是得“道”而形成的。老子說:“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穀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正。……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穀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侯王無以正,將恐蹶。”(《老子》三十九章)這是說,天清、地寧、神靈、穀盈、萬物之生長,乃至侯王之治平天下,都是由於它們各自得到了“道”(“一”即“道”)而成就了各自的性質。反之,如果得不到“道”,形成不了自己的德性,那麼這些事物也就都不能存在了。在這裏,“道”與“性”(德)是密切相關的。因此《老子》中各種具體事物的“德”,往往用“道”來表現,諸如有天道、明道、進道、人道等說法。同時,老子還提出了德有上下之別和厚薄之分。老子說:“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老子》三十八章)這是說,上德的人不自以為有德,所以實是有德;下德的人總表白自己有德不離失德,其實他沒有德。可見,上德是有德之人,下德是無德之人。老子又說:“含德之厚者,比於赤子。”(《老子》五十五章)嬰兒赤子樸實天真,是“含德之厚者”,人長大了智慧多了,玩起了虛偽欺詐,含德薄了,乃至完全喪失了德,就成為無德的人。老子最關注和提倡的是聖人的德,認為聖人是體悟“道”的,他的德性是與“道”相合的,所以只有聖人的德性可以與道的德性稱呼一樣,叫做“玄德”。作為人類人格的最高代表的聖人,究竟應當具有哪些德性呢?既然聖人的德(玄德)與道合,那麼宇宙本原“道”所有的德性,如自然無為、無私、無欲、樸實、謙下、虛靜等等,也應成為聖人的德性。歸結起來說,聖人至少應該具有如下六種德性:
一、敦厚樸實(樸德)
敦厚樸實,反對浮華輕薄,是老子提倡的最根本的道德原則。老子認為,宇宙本原的“道”是最素樸樸實的,我們應當回歸到“道”的樸實的本性上去(“復歸於樸”),反對人為的弄虛作假,浮華輕薄,提倡“見素抱樸”,主張做一個樸實、實在、敦厚、厚道的人,不做虛假、自欺欺人的人。老子說:“故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厚而不居其薄;處其實而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老子》三十八章)這是說,一旦失去了“道德”的素樸樸實之後,就有了仁義的教化;而失去了仁義之後,才有徒具形式的禮儀。這樣的禮儀,就成了“忠信之薄而亂之首”的東西。這種禮儀己經失去了忠誠、誠實的品德,成為了虛假的“禍亂之首”。至於“前識”那樣無根據的臆測,得到的不過是“道”的浮華,實是愚蠢的開始。所以老子主張,大丈夫應當處身于敦厚,而不處身於輕薄;處身于樸實,而不處身於浮華。要去掉輕薄與浮華,採取敦厚與樸實,而敦厚樸實正是宇宙本原“道”的本性。作為體道的聖人來說,自然更是應當具有這種本性了。
二、謙虛處下(謙德)
謙遜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作為民族人格的代表,同時又是最高領袖人物的聖人,更應當具有這一美德。所以老子十分強調聖人的謙虛處下的品德,而反對一切驕傲自大的思想與行為。老子說:“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餘食贅形。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老子》二十四章)又說:“是以聖人自知而不自見,自愛而不自貴。故去彼取此。”(《老子》七十二章)這即是說,聖人(有道者)應當謙虛、謹慎,來不得有半點驕傲,就是做出了成就,也不要表現自己,誇耀自己。對道而言,驕傲自滿就像是“剩飯贅瘤”,完全是多餘的東西,應當予以拋棄。作為最高領袖人物的聖人對待自己的人民來說,更應當抱著謙虛處下的態度,才能得到老百姓的擁護,而不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老子說:“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民,必以言下之;欲先民,必以身後之。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老子》六十六章)天下百川之所以歸江海,就在於江海處於低下之處的緣故。聖人要在上位成為人民的領導,他的言談就必須謙遜而不高傲;他要成為人民的表率,走在人民的前面,就必須先處身于老百姓之後,做到先人後己。只有這樣,聖人處於上位,老百姓也不會感到有重負有壓力;聖人處在老百姓的前面帶領他們,老百姓也不會感到有危害。所以老百姓擁戴聖人,不厭棄聖人。這就是聖人謙遜不爭(不跟老百姓爭名爭利)的美德,所以天下人誰也不能與他相爭。聖人這種謙虛處下的美德,依老子看來,也只是聖人體道的結果,因為宇宙本原的“道”也具有這種德性。老子說:“故道生之,德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幸,是謂玄德。”(《老子》五十一章)這裏講的是“道”與“萬物”的關係,道生養萬物而不據為己有,施恩惠於萬物而不需要回報,長育萬物而不主宰萬物。可見道是不與萬物爭名爭利的。又說:“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老子》三十四章)道生養萬物而不居功自傲,萬物皆復歸於它,它卻不主宰萬物,它終不自以為大,所以能成就其為大。所以老子說,那些自以為是,自我誇耀,自高自大的東西,對道來說,皆是餘食贅形而已,都是多餘的,應當捨棄的。為此老子告誡當時的侯王們,應當懂得謙遜處下的道理:“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侯王自稱孤寡不穀。此非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至譽無譽。是故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老子》三十九章)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這是講的辯證法。貴者不能離開賤,而以賤為本(即以老百姓為本);高者離不開下,而以下為基礎,高下相反相成,高者必以下者為基礎才能成其高。所以侯王應當謙遜對下,自稱孤德寡人不善的人,而決不能高高在上,驕傲自大,目空一切,要懂得最高的稱譽是無須稱譽的道理,所以應當不要表現得如玉那樣美,也不要如石那樣堅。聖人應當是“被褐懷玉”的。
三、儉故能廣(檢德)
老子提倡節儉,宣導過儉樸的生活而反對奢華。他說:“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老子》六十七章)為什麼要把“儉”視作三寶之一呢?這是因為“儉故能廣”。王弼注:“節儉愛費,天下不匱,故能廣。”廣指國家財富充裕。而《韓非子·解老》則說:“智士儉用其財則家富,聖人寶愛其神則精盛,人君重戰其卒則民眾,民眾則國廣。”這裏的儉,包括智士儉財則家富,聖人愛惜精神則精力旺盛,國君愛護士卒則民眾,一個國家人口眾多則國家富強。可見儉不僅包括節財,還包括愛惜精神,不妄費腦力和愛惜士卒生命,不輕易冒死作戰等。老子說:“治人事天莫若嗇。”(《老子》五十九章)“嗇”,本訓為收穀,有收藏之義,引伸為愛惜之義。《韓非子·解老篇》:“嗇之者,愛其精神,嗇其知識也。”在這裏“嗇”主要是指愛惜精神,不枉費精力,無為而治。所以有些《老子》傳本就把“少私寡欲”的“少私”兩字寫作“少思”的。其實“少私寡欲”四字中,已經包含少些私心的意思:少些名利權勢計轉之心,少些貪欲之心,也就是少些枉費精力的妄思,即“少思”。“少私寡欲”是老子用來教化老百姓,使老百姓最終有所歸屬的。作為人來說,生活在世上,首先需要解決自己的物質生活問題,即吃飯穿衣問題,所以總是要考慮自己的個人利益。當然這種個人的私利總是有個限度,人不僅是個體的存在,而且是社會的存在。人總是生活在社會中,是社會的動物。從某種意義上說,人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沒有社會群體的存在,也就不可能有個人的存在。所以,人的存在除個人利益以外,還有社會群體的利益,人民大眾的利益,國家的利益,乃至全人類的利益存在。這就有一個個體利益與集體利益的關係,私與公的關係問題。這兩者利益應當協調一致起來,個體利益決不能無節制膨脹損害集體的、整體的利益,所以“私”應當有個適度,而不能貪,不能太多,貪了多了就會產生社會紛爭、社會危機。為此,老子提倡“少私寡欲”的思想,以克服人們的貪欲私心。當然我們在強調集體、整體利益時,也要考慮到個人利益,照顧到個人利益,使個人利益得到合理的保障與不斷的提高。不然的話,社會也會出亂子的。總之,公與私的利益,應當不斷調整,使之協調起來,促進社會可持續的穩定向前發展。
至於聖人,並不是沒有個人的私利,因為聖人也是人。但是聖人應當懂得無私與私的辯證道理,只有先做到無私,為天下老百姓辦好事,最後的結果才能成其私。老子說:“天長,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老子》七章)又說:“聖人無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老子》八十一章)天地之所以長久,在於它們不自私其生,故能長久。聖人效法天地,也不自私其身,而要後其身、外其身而反而能達到“身生”、“身存”的結果。這難道不是無私故能成其私的道理嗎?所以說:“聖人無積(無私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為人與為己、與人與己,兩者是可以轉化,可以統一的。所以聖人首先應當自己先做到無私無積,為人與人,這樣才能得到人民擁戴,達到治平天下的目的,自己的個人利益也才能得到滿足。
四、慈愛百姓(慈德)
“愛”是人類所崇尚的普世價值,是人類應有的美德。人類社會如果沒有“愛”,恐怕也就不成其為社會。中國古代的聖賢,如孔子、孟子、墨子、老子等,都崇尚“愛”。儒家講親親,講仁愛(“仁者愛人”);墨家講“兼愛”(兼相愛,交相利);老子則講慈愛。慈本指父母對子女的愛,子女對父母的敬愛則稱孝。老子是講孝慈的(“六親不和,有孝慈”),但老子他把慈看得更為重要,被尊為他的三寶之第一寶(三寶:“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偉大的母愛就是慈的集中表現,這樣的母親就稱作為慈母。所以“慈”就是偉大的愛的表現。老子講的慈不只是指父母對子女的愛,而是把它推及到全社會。作為聖人,就應當像母親愛自己的子女一樣,熱愛自己的人民。老子說:“慈故能勇,……今舍慈且勇,……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老子》六十七章)這裏講的是將帥應該像偉大的母愛那樣慈愛士卒,士卒們才能勇敢地作戰。不慈愛士卒且要他們勇敢作戰,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慈愛士卒,才能做到戰則勝,守則固。在此,老子不僅把“慈”當作用兵打仗的一條重要軍事原則,還把它提升到“天道”的法則高度,提出了“天將救之,以慈衛之”的思想,認為天道亦有慈的品德。當然“天”是沒有意志的自然物,但“天道無親,常與善人”(《老子》七十九章),很顯然講的是一種自然的法則。對此老子又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與?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老子》七十七章)天道是自然均平的,它的原則是“損有餘而補不足”,從而使整個世界得以均衡和諧發展。誰能做到以有餘而奉天下呢?只有有道者能做到這點。由此可見,“慈愛”的原則,以有餘而奉天下的思想,最後皆是來源於宇宙本原“道”的法則。體道的聖人就是效法道對待萬物那樣“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的慈愛萬物的思想。老子還認為,在萬物之中最接近於“道”這一品德的,就是“水”。他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老子》八章)水的德性是“善利萬物而不爭”,它能滋潤萬物生長而不與萬物相爭,確是體現了“道”的慈育萬物的精神。所以說:“(水)幾於道。”上善的人能做到“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夫唯不爭,故無尤”。在這裏,上善的人,既是體現了“水”的品德,也是體現了“道”的品德的人。
五、寬容乃大(寬德)
老子十分強調聖人必須具有寬容的美德。只有寬容對人對物,不苛求於人,才能得到人民的擁護,把社會治理好。老子說:“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老子》十六章)這是說,知曉了“常道”的人,才能無所不包容(道孕育萬物,對萬物無所不包容),無所不包容就能做到大公無私,大公無私才能無不周遍,無不周遍就能合于自然的天道,符合天道才能最後符合于宇宙本原的“道”,體道而行才能長治久安,終身無危殆。由此可見,寬容、包容乃是體道得道的表現,只有思想寬容,才能做到公正無私,社會才能長治久安。在這一思想基礎上,老子十分強調作為最高領導者的聖人,應當能做到包容一切,甚至包括社會上的那些污垢物,做到海納百川,而不拋棄一物的寬容大度的思想。為此老子說:“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老子》七十八章)要容納、接受得了國之垢、國之不祥,才能成為一國之主,天下之王。俗話說:“宰相肚裏好撐船。”作為一個好的領導者就應當大度,能容納得了各種不同的人與事,直至反對過自己的人。老子說:“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老子》二十七章)常善於救人而無棄人,常善於救物而無棄物,做到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決不拋棄一人一物,這就是最大的智慧。在這裏老子還論說了善人與不善人之間互為師資的辯證法思想。老子接著上文說:“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師;不善人者,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智大迷。是謂要妙。”善人是不善人的老師,善人可以教育不善的人使之成為善人;不善的人可以作為善人的借鑒,從中吸取教訓,而少犯錯誤。所以說善人與不善人之間是互為師資的,不尊敬其“師”,不愛護其“資”,自以為聰明,其實是“大迷”。這就是微妙深奧的辯證法思想的道理。由此可見,不善的人通過善人的教育可以成為善人,同時不善的人亦可成為善人的借鑒(“資”),使善人少犯或不犯錯誤。因此老子說:“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帛書老子注譯與研究》第44頁)好的言辭可以通過交往使人學會,受人尊敬的行為可以讓人效仿,那麼人們有了不善的行為,為何要將他們拋棄呢?老子甚至還提出“報怨以德”的思想,即主張用恩“德”來報答怨恨,使之感化。老子根據相反相成,對立面可以轉化的思想,對此加以論證:“為無為,味無味,事無事,大小多少,報怨以德。”(《老子》六十三章)以無為為為,以無味為味,以無事為事,大事從小事做起,多事從少事做起,一切皆是相反相成,互為轉化的。由此可見,德與怨也是可以轉化的,以德報怨,就是用恩德來感化怨、消解怨。“報怨以德”,實是體現了老子所宣導的偉大的寬容精神。對於老子的這一“報怨以德”的思想,孔子也曾加以評論過。《論語》記載:“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論語·憲問》)有人問孔子“以德報怨”這一思想怎麼樣?孔子回答說,如果講“以德報怨”的話,那麼用什麽來報德呢?這一反問表示孔子是不主張“以德報怨”的。孔子主張的是“以直報怨”和“以德報德”。直指正直的行為,無虛假的東西。孔子認為,用“直”來報怨就可以了,不必以德報怨,可以以德報德。從這一點上來看,老子的寬容度、氣度又要勝過孔子一籌。所以我們說,老子是我國古代歷史上最講寬容的一位思想家。當然“以德報怨”最後如果還是感化不了怨,那就只能“以直報怨”了。至於“以怨報怨”,怨怨相報,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怨怨相報,是永遠沒有盡頭的。
六、言善信(信德)
“言善信”,老子提倡說話要講信用,不要講假話、大話、空話。這是與老子宣導的做人要敦厚樸實的思想相一致的。老子說:“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老子》八章)上善的人好比水一樣,善利萬物而處於最低下之處,所以水的德性與道最相近。因此他的居處善於選擇最低下的地方,心思善於深藏,待人善於講仁愛,說話善於講信用。所有這些都應當是上善人的品德和行為。要做到“言善信”,就不能講謊話,空話,華而不實的話,為此老子又提出了“信言不美,美言不信”的思想。“美言”就是指華而不實之言,不講信用之言,對於這樣的空話,大話,老子是堅決反對的。老子主張講誠實之言,言而有信的話。老子更認為,在上位的領導者更應當講信用,社會上老百姓之所以不講信用,就是在上位者自己先不講信用所造成的。老子說:“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老子》十七章)最好的領導者實行的是無為而治(充分信任老百姓,能放手讓老百姓自己幹事),老百姓不知道有他;次一等的領導,老百姓親近他稱譽他,即指在上位的領導者能用仁義來教化老百姓,意謂已不能充分信任老百姓實行無為而治了;再次一等的領導,老百姓害怕他,侮辱他,意謂這樣的領導已完全不相信老百姓,用暴力來壓服老百姓了。可見正是由於在上者自己講信用不足,老百姓不信任他,老百姓也就不講信用了。因此,在上者自己必須首先成為講信用的表率,這樣老百姓才能講信用,信任你。老子這一思想,時至今日看來,也還是十分正確的,應當加以發揚。老子在論說在上者要充分信任老百姓時,特別還提出在上的聖人不僅要信任講信用的人,還要信任那些不講信用的人,這樣在上者才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老子說:“聖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老子》四十九章)聖人沒有自己主觀之私見、成見,以百姓的意願為意願,完全傾聽百姓的,充分信任老百姓。因此,對於善良的人,我善待他;對於不善良的人,我亦同樣善待他;這樣我就能得到老百姓的善待。講信用的人,我信任他;不講信用的人,我亦同樣信任他;這樣做就會得到老百姓的信任。可見對老百姓,不論是善的還是不善的人,講信用的還是不講信用的人,聖人都應當一視同仁,善待他們,信任他們,這樣就能使善者更善,不善者向善,講信用的更講信用,不講信用的變成講信用的人。如果都能這樣做了,社會就自然治理好了。
以上就是我研讀《老子》之後,總結出來的老子所提倡的聖人六德,即樸德、儉德、謙德、慈德、寬德、信德。聖人是人類人格的最高代表,是人類的表率,人民的領袖,理應具有這六種人類的美德。至於就一般的官員和老百姓而言,聖人則是道德的楷模,是人們學習的榜樣。我們應當努力學習這六德,向聖人看齊,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精神高尚的人,而不能墮落成只講私心貪欲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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