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讀經的家庭一個可期許的未來

 

時間:2008年7月 地點:深圳梧桐山鹿鳴學堂 主講人:王財貴 

    我推廣讀經教育已經十幾年了,我都在外面說,我講過一千場演講,今天是第一千零一場,今天也這樣講,也是一千零一場,反正每次都一千零一場(笑)。


  有些時候我會先調查一下,知道讀經的人有多少,不知道的還有多少,往往都是一半一半。我就覺得很納悶,推廣讀經這么久了,居然還有一半人不瞭解。這是來聽講的人其中一半啊,如果沒有來聽講的人呢,那更多了,所以知道讀經教育的人,其實在比率上應該是很少的,如果十個人裡有一個,就已經很好了,可能沒有。乃至於一百個人裡有一個,可能性也不大。而且,聽過而開始實踐的,可能又要減低一定比率,而實踐又能夠堅持——“堅持”這兩個字不是很好的術語,最好不要用堅持,也不要用使命,而能夠如理而行,愉快的走下去——那就更少了。

 

    有時候我會覺得很納悶,就好像別人也對我很納悶一樣。別人對我的納悶是,你在這個時代,這樣跑來跑去,講跟這個時代很不一樣的教育理論,講了這么久,你到底會不會累,看起來好像不累,你為什么不累?——很多人都問我這個問題,因為他們很納悶。那我對一般人也很納悶,為什么到現在還不知道要叫孩子讀經,知道了為什么不實踐,實踐了為什么不愉快的做下去,我也覺得很納悶。別人對我納悶,我對別人納悶,這很奇怪了,我在想這個問題,為什么會這樣。我本來覺得,我出來一講,就會有很多人都瞭解,瞭解了一定都贊成,贊成了一定都實踐,實踐了一定都一直盡力愉快的做下去,甚至,我這樣想,應該不必我來講,就能夠達到所有的人都努力的愉快的在做這種教育。不過一般人對我納悶,因為認為我所說的,是很難瞭解的,瞭解了是很難做的,做了是很難堅持的。所以今天我們要想一想,為何如此。


    本來,天地間的道理就一個,何必講呢?假如我所說的只是我的道理,那應該不是道理,因為天地間的道理只有一個,假如有我的道理,那一定有你的道理,他的道理,那樣道理就很多,大家都有道理,誰聽誰的呢?也不一定要誰聽誰的,只要每個人都有他的道理,只要有這一點,天下就大亂了。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說每個人都只能有一種想法有一種做法,是不是這樣呢?這樣也會有人認為很可怕,尤其當這種想法、這種做法,如果來自於一個有勢力的人,那就很可怕。甚至只是來自一個有學問的人,那也不一定是對的,因為他很有學問啊,他有口才啊,乃至於他有熱情啊,他有愛心啊,他能感動人啊,他能說服人啊,如果天下是因為被感動被說服而去遵從一個道理,我覺得這好像也有問題。所以老子說“天下皆之美之為美,斯惡矣;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如果天下的人都知道某一種美是美,老子說這就不美了,都知道怎樣做是善,那就是不善了。這句話也很奇怪,美就是美,應該大家都知道美是好的,善就是善,大家都知道善有什么不好呢?其實老子的哲學裡面,有一點特質,這一點特質就是,一般百姓被某一種學術,某一種思想,或是某一種力量而引導成——他只能這樣看,大家都同一個做法——從這裡說不善不美。意思就是說,如果大家所服從的善,所追求的美,是從某一個觀點出發,由某一個學派來提倡的,那么,百姓所認為的追求的美,就是一種盲從,他所服從的善,其實是一種道聼塗説,乃至於是受了逼迫。如果這樣,那真的是不善不美了。而善跟美,如果是道理,它應該是客觀的——善就是善,美就是美。一個東西美,一個事情善,應該是天下人都知道他美,都知道他善。那么,這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每一個人自己知道的,自己決定的。如果這樣,每一個人所知道的都一樣,每一個人所決定的都一樣,這樣就不是一言堂,這樣就不是被吸引,或是被激勵、被感動。即使被感動、被激勵、被吸引,那也是自己明白、自己決定的。所以凡是被感動被吸引被激勵,乃至於被逼迫,像這樣不自由的狀況下,你去做任何事,縱使做對了,老子都要批評你。


    所以,假如你做對了事,但,並不是出於自己明白的決定,那么,天地間就還有遺憾。如果天地的道理,非常的深遠,不容易瞭解,我們或許只能夠望著它興歎,因為看都看不到。於是一般人只好聽別人看別人的——大家都在做,於是跟著做,或是有些人很有能力或是很有熱情,被他所感動,於是就跟著他做一輩子,問他為什么這樣做,自己還是一片的渺茫。如果這樣,這個人其實內心是不安的,不愉快的,這個世界要走向哪裡,是很可疑惑的。所以人生在世,最幸福的是,做自己所願意做的事。


       什么是願意做的事呢?就是做自己明白的事。自己明白,自己願意,如果這樣,一個人就可以對自己說,我對得起自己,我對得起我所做的事。任何事情都是這樣,我們今天講教育的事,其實也是這樣。假如人間有一種事叫作“教育”,那必定有教育的道理,而教育的道理,必定只有一個,也就是說如何把教育做好,只有一個道理,假如還有另外的道理,那么剛才所說的道理就不是最高的道理,那你還要去求一個最高的道理。最高道理永遠只有一個,那么要把教育的事做好,你就要去想,你有沒有把握到教育的最高道理,如果不想這件事,那就是糊裡糊塗,那就是自己把自己孩子的命運,交給不可知的未來,那么除非你不去想這件事,一想起這件事,心裡一定不安,別人一提到教育的事情,你一定三心兩意。


       教育的道理假如只有一個,我想天下的人都應該如此做。如果天下人都知道了明白了教育的道理,那應該是大家所做的都一樣,那么,老子就不能夠說,天下皆之美之為美,斯惡矣。現在整個世界,各個國家都在做教育——其實從有人類開始,就在做教育——也有一個相當類似很好的現象,就是,我看世界上每一個國家所辦的教育都差不多,好像很一致,他們所遵守的教育理論,有一種所謂世界主流,依照這種理論所開發出的教材也都差不多,這樣是否說明,人類已經把握到最高道理了呢?一般人往往不去思考這個問題,所以時代所做的,衆人所做的,乃至於整個世界所做的,我們現在要有一個清楚的意識,就是,那不一定是對的,那不一定就是最高的道理。每個人每個時刻對每件事,隨時都應該有這種警惕,他的心才是活的,他才可以從任何事件中跳離出來去思考——這是最高的道理嗎?這是我所要遵從的道理嗎?如果能這樣思考了,而他能夠依照自己所知道的,很明白的最高明的道理去做事,就會産生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果然做對了,也就是在客觀上對了,果然作出一定成果了。但是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自己認為明白的,他選擇的,他認為可以愉快的做下去的,居然不是客觀的真正的道理,他以為最高,其實不是,而他照著他所知道的去做,當然,效果不臧。有這兩種可能。


       如果效果好的,值得慶倖,但如果是後者呢,做起來不對呢,各位,你怎么評判?一般人都在想,太可惜了。其實我有一個想法就是,這種人已經很值得我們敬佩了,而且人間的事好像只能做到如此,也就是說,人間的事是沒有保證你能夠得到最高的道理。所以縱使一個人很誠懇,也不一定保證有完全的效果,不過,只要一個人能盡自己的努力,去追求他所認為最高的道理,而他依照他所認為的最高道理去做,這個人只能期待有好的效果出現,如果沒有好的效果呢?這裡如果還有缺憾,我覺得這個缺憾已經不是這個人應該負責的了,因為他已經負責了。那么還是有缺憾怎么辦,中國古人有一句話說,“缺憾還諸天地”。缺憾就還給天地吧,因為天地並沒有保證人間沒有缺憾,人只能盡可能依照自己的努力來期待有最好的成長,假如做教育,人只能盡情的去思考探索最好的教育道理,依照他所知道的去做,而期待他能有最好的成效,至於是不是就達到每個人心中原有的希望呢,這不能保證的。所以孟子告訴我們做事的方法,做人的方法,就是“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必有事焉”,心裡面必定常常有一件事掛念著,就是常常思考一件事,乃至於已經不是思考了,是有一件要追求的事情,有一個要完成的道理,所以心中常常有一件事。“必有事焉,而勿正”,正確的正,它的意思是征,征信的征,征信就是合乎標準,“必有事焉而勿征”,必定心中有一個追求,但是並不去強求一定要達到某一種標準,一直有個嚮往,一直有個要努力的一件事,而不能夠強求達到一個特定的目標。下面一句也一樣,“必有事焉”就是“心勿忘”,而“勿征”就是“勿助長”,因為如果有所征,你一定要達成什么,總是想我照著道理做為什么還沒有成果,那你就會“助長”。


       那么如果照剛才所說的,一個人不可以糊塗,隨時要保持清明,遇到道理要思考,遇到事情要思考。而道理有小道理有大道理,有比較底的道理,有比較高層次的道理,一個人如果常常能夠這樣在自己心中琢磨,那么人的心靈都是本來清凈的,本來明白的,只是願意不願意這樣做。我想我們每個人如果要有所長進,有的人說要做脩行,我看這就是長進,這就是脩行——看看現在所知道的道理,有沒有更大的,有沒有更高的,可以擴充可以提升。


       那么一個人怎么能有這么大的學問,這么高的思想呢?我們再更進一步說,假如一個人能夠求學讀書,那么他很容易就能遇到別種想法,這個別種想法或許常常比我們所學的更大,更高。尤其你如果讀書,寫書的人往往都有他相當程度的見解,是比一般人往往多廣大一點,多高明一點,那你依照廣大而高明的這種道理,請問我們怎么辦?大家一定說,假如他的道理比我廣大,我就擴充我的道理,比我高明,我就提升我的境界,如果一個人真的是如此,那我想,天下就太平了,人生就這么簡單。不過一般人之所以一般,普通人之所以普通,也就是說庸俗的人之所以永遠庸俗,恐怕不是因為他自己原來的學問不夠,原來的境界不高,恐怕往往都是自以為是,要么不想去接觸,要么接觸了以後他自己退囬來,自己封閉自己,自己築起圍牆,然後為自己奮鬥,然後觝擋,不管對方的道理是大是小是高是底,反正我這輩子就是我現在所說的,如果這個人是這樣,我們現在想想,這個人又何苦來哉呢,他這樣豈不是害了自己,而且他如果用這樣的道理去做事,豈不是把事情做壞了嗎,如果用這樣的道理去與人相處,他豈不是要對不起別人嗎,如果用這樣的道理,他還想去影響別人,還想去教導他的子孫,那他豈不是障礙了別人,豈不是障礙了子孫嗎?我們一般人都會這樣想對不對?


       不過,最好的想法是,就是剛才聽到這種人,你要想,咦,我是不是正好是那個人,應該這樣想(笑)。所以,現在講的不是別人,好像在講我自己,如果你剛才這樣想,就了不起。所以要檢查自己的心靈,是活著呢,還是已經死掉了呢。莊子說,哀莫大於心死,心靈死掉了,那是最可悲哀的事,那么要檢查自己的心靈是還活著呢,是已經死掉了呢,非常簡單,立刻可以檢驗,隨時可以檢驗,就是有沒有自以為是,遇到跟自己不同的意見,有沒有第一個念頭就想要防衛自己,想要觝擋別人,還是心胸開朗,能夠接受不同意見,接受新的觀念,更進一步的是,把自己的清明的心拿出來,出能夠辨別是我的道理對,他的道理對。所謂對不對,不是很多人這樣講就叫對,不是我的老師這樣講叫作對,甚至不是聖人這樣講就是對,乃是你認為,他的道理比較大,他的道理比較高,他可以包涵我的道理,所以道理的廣大跟高明,他是客觀可以比較出的,不是主觀認定而已。不是主觀感覺比較高就比較高,是客觀上他真的高。不是你認為大就大,在客觀上就是大,這個在哲學上,就叫作“融貫的理論”。


       “融貫”就是“融滙而貫通”。本來一個人想出一個道理,沒有人故意要想錯道理,故意說我這是錯的,所以我要這個道理,沒有人會這樣的,除非喪心病狂的人,除非是故意要跟人吵架,要不然每個人想出的道理,都多多少少有道理的成分。何況,一個國家一個社會或是整個人類,那些高明的人所說的道理呢,何況整個世界它大體都遵從某一個道理呢,那都是相當可敬畏的。所以孔子說,“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縱使不是聖人,一些有名的人物,都應該敬畏,乃至於小人物,也應該敬畏,我們身邊的人,他假如講話有道理,也都應該敬畏。


       不過你發現他的道理跟你一樣,千萬不要就很高興,可能你們兩個人是臭氣相投;假如他跟你不一樣,第一個念頭千萬不要覺得又遇到敵人,不要先把對方視為敵人,而是要有公天下之心。如果這樣,這個人就時刻在進步,一個進步的生命,是可喜可悅的,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就是易經所說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所以生命靠自己去反省,自己跟自己比較,自己想一個道理,自己又可以想這個道理之外,或者道理的對面是不是也有道理,就像一個人自己跟自己下棋,自己跟自己格鬥一樣,這種人進步最快。如果自己都這樣做還沒有達到最高成就、最高的清明,那就要靠別人。靠哪些人呢?孔子說,“德不顧,必有鄰”,你的現實上的鄰居,還有呢,從古以來的,在很遠的千里之外的,這些有見識的人,都是我們可以取法的源頭。如果能夠這樣,這個人就是精進不已,你求到的最高道理,按照它去實踐,你自己會“心安”,
為它是“理得”,要不然都是迷迷糊糊,都是浪生浪死(?),你如何生存,你為什么要做這些事,統統不能自知自明。


       如果再問,現在道理有小有大,到底哪一個更大?有低有高,到底哪一個更高?現在我所瞭解的,如果我明天遇到一個更大的道理,我現在應該怎么辦?我剛才說,每一個人按照他自己所知道的,現在加上一句話,每一個人按照他當時所知道的去做,就已經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對得起天地。但是一個人盡心盡力都還可以隨時再更加的盡心盡力,所以盡心盡力永遠到不了盡頭,永遠盡不了盡頭而已經盡心盡力了,這叫作“盡而不盡,不盡而盡”。一
個人這樣做人做事,他是一個誠懇的人,一個誠懇的人誠懇到他真的竭盡所能,這個人不僅是君子,乃至於我們可以說他是聖賢。


       如果世界上每個人都這樣做事做人,我們就可以期待一個和諧完滿的世界,因為世界已經不能再比這個更完滿和諧了。我們自己也是,不能再比這個更清明了,不能再比這個更高尚了。如果用這樣的道理來想教育的事,那我們都可以對我們子孫說,我盡力了,雖然難免還有遺憾,我們可以對我們祖先說,我們已經盡了力了,雖然還不敢說我完全對得起祖先,我們也可以對天地說,我是了無遺憾的,所有的遺憾,是天地間本來有的遺憾。如果每個人都這樣看,我想,我們就不需要再去宣導什么教育了,因為每一個人大概心中所知道的,應該是一樣的,所做的,應該是一樣的,這就是我一直嚮往的社會,一直嚮往的世界。


       我常常說,我把讀經教育放在教育中思考,把教育放在人性中思考,教育是要教導人性,那么從人性出發,出乎人性的教育,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教育,而凡是合乎人性的教育,它從教育的本質出發,能夠達到教育的最高效果,也就是說我們就能夠盡其大量的培養人材,這樣我們對教育就沒有遺憾。


       教育從人性出發,人性在哪裡呢?在每一個人心裡。所以,我常常以這個態度來介紹讀經教育,我說,如果我所講的道理,你認為對,那么請你要這樣想,並不是我說服你,而是你本來也這樣想,或者說你本來不這樣想,但是一聽到我這樣講,你立刻自己覺得我這樣講比較廣大、比較高明,你自己願意這樣做,於是我的講法跟你的做法就是一致的。有些人,他聽了,不是聽不懂,而是他會堅持自己原來的看法,尤其他說別人都不這樣看,我們整個世界都不這樣看,難道你的看法就對了嗎?這是一個沒有道理的判斷法,因為,他判斷的條件是,很多人都不這樣看,甚至整個世界都不這樣看,那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我說不是聽我的話,你只問,我說得是不是有道理,他說雖然說得有道理,但是因為大家都不這樣做,整個世界都不這樣做,所以我也不這樣做。那你想這種人,你要對他做怎樣的評判呢?或者我們先評判自己吧,我們自己是不是這種人,或者我們身邊是不是充滿了這種人,那么如果自己是這種人,我們身邊又充滿了這種人,那我們有一種很深的擔憂,那就是,我們的教育一定不能夠達到最好的成效,甚至我們可能在障礙我們下一代。所以剛才我們介紹今天講的主題是:要對已經瞭解讀經道理,而且已經非常信賴讀經的道理,乃至於想要把自己的孩子一直遵從讀經道理一直做下去的家長,要我來跟大家進一步講一些有關教育的問題。我想,如果已經是瞭解讀經道理,並且已經在做了,那我到底要講些什么呢,我剛才所說的,或許大家都已經瞭解,已經這樣做了,如果這樣,我就很值得安慰,也很恭喜各位。不過,你是不是真的依照你明白的瞭解來選擇呢?假如不是,我建議大家還要思考一下,要隨時都保持很清明,原來這真的是教育該走的路,乃至於你認為所有瞭解教育的人,本來就該走這個路,或者是,整個世界本來就應該這樣做。那么現在整個世界不這樣做,我們是少數人這樣做,你可以說,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所做的是對的。什么是對的?是不是因為別人所做的是錯的,如果這樣講,我覺得也不是很合情理。應該這樣說,別人所做的對,但是不完全對,我所做的也對,我所做的比較對。什么叫不完全對,什么叫比較對?剛才說,凡是一個人所提出意見往往都有他的所見,何況一些學者,何況整個世界都支援的學者,在這裡,我們要給予相當的尊重,但是大部分人給予的尊重是什么?就是,反正這些人是學者,反正大家都這樣做,那一定沒有錯,至於為什么沒有錯,我也不知道。如果這樣想,縱使走對了,他也是沒有價值的,因為他很可能是走錯的,縱使他真的對了,對一個人來講,他對的價值也要打折釦,因為他並不清明,不自我明白。所以,要自我明白。


       那么一般人所說的教育,到底合不合人性?剛才說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一定合人性,我們要想的是,他合乎人性的哪一個面向。或者說,合乎人性的哪一個層次。合乎人性的哪一個面向就是說,道理有往這邊走,有往那面說,有各方面的說法,各方面的見解都有他相當道理,而且,一般人比較容易接受的道理,往往是比較低俗的道理,他還有高層次的道理,所以道理平面的看有各方面,縱貫的看有各層次。如果一個人能夠這樣思考問題,就是把他的思考能力立體化,就是前後左右上下去思考問題,這樣思考問題就可以把天下任何道理定位,這定位就是——左邊講道理的我們知道他在左邊,如果右邊講道理的我們知道他在右邊,哪一個層次講道理,我們就知道他在某一個層次上。於是天下的道理就容許有很多種,而每一種道理都可以暫時承認它是道理。所謂暫時承認,進一步說就是,可以確定它到底存在的位置。既然可以確定,我們人性中就必定有那個位置,它在這個位置上講出了道理,那么這個道理就可以在這個位置上産生作用,於是我們就可以取來用。


       但是取來用,我們只在這個方向取來用,就不允許它去氾濫。所以很多人講教育,一講出道理,很快被接受,被接受以後,往往氾濫的使用,它氾濫使用,就會淹沒了其它道理,它固執的使用,就會障礙了高層次的道理。我們假如檢討這兩三百年來整個世界的教育,或者說我們檢討中華民族一百年來的教育,就可以發現,中華民族這一百年來的教育原來是跟著世界兩三百年來的教育主流而走的。它之所以成為世界主流,必定是值得尊重的,不過我們隨時要保畱一個心靈的空間去想,那些非常重要的、大家都遵守的道理,難道就完美了嗎?如果,我們沒有更好的觀點,那我們可以暫時承認它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道理,我們就按照這樣做。所以一般人都將孩子送去學校,問他為什么送去學校,他可以講出理由,因為這是我目前認為最高的道理,如果這樣做我們也很敬佩他,那么是不是這樣呢?剛才說不是。


       所以,世間事本來很簡單,就是心靈要活起來。我們整個中華民族面對現代的世界,也就是面對西方文化,中華民族如果有一個人他能夠這樣想,難道西方文化就是人類最高的文化嗎?對教育問題這樣想,難道西方的教育就是最好的教育嗎?而這個人又是我們民族的大學者,一個意見的領袖,或是我們的領導人物,那么我們整個的民族就走對了路。但是如果沒有這樣大的學者領袖去這樣看事情,我們每個人自己是不是可以這樣想,我應該這樣做人,應該這樣做事。所以哪一個人能夠這樣看事情,那么哪一個人就可以在這裡決定該怎樣做。整個社會都不這樣做,他自己這樣做,叫作自求多福。
 
  西方的教育有沒有優點?有。合不合乎人性?合。這是第一句話。第二句話是說,它是不是全部的優點?它是不是完整的人性?這第二個問題非常非常重要,是使一個人能夠長進,使一個國家民族能夠在歷史中繼續走向光明的唯一保障。所以中華民族如果要在現代世界能夠繼續走下去,乃至於說要作為世界的模範,我們必須要有一種能力,對於對的道理要想,它全部對嗎?對於一個聽起來就從人性出發的道理,我們要問它是不是合乎完全的人性。如果它只是發揮人性的一邊或者某一個層次,我們該怎么辦?我們就把它定位在某一個方向、某一個層次上。
       如果按照人類整個文化哲學的發展,我們可以借用一些哲學的理論來供我們做這種定位的參考。我說作參考的意思是說,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有更好的明白的定位,但是如果還沒有能夠這樣定位,我們借用這些哲學家的思考模式來定位。怎么定位?西方的學問,我們把它定位為“知識的學問”,知識的學問是從人性中開發出來的,從人性中哪一方面開發出來的?用康得的哲學,是從人類的“思辨理性”開發出來。人類有思辨理性,依照人類思辨理性的發揮,能夠産生邏輯數學,用邏輯數學去面對世界,它就能夠面對世界用邏輯數學分析出來的道理。西方人稱其為物理,物的道理,化學也是物的道理。物的道理只是如此嗎?西方人認為只是如此。假如物的道理真的就是如此了,我們承認它是對的,他講對了。不過剛才說人的心靈當中有思辨的使用,它還有另一方面的使用,就所謂的“實踐的使用”,這實踐的使用用普通的話說,它開出“人文的學問”,用東方的話來講,它開出“生命的學問”“智慧的學問”。現在我們如果認定人類只有一種學問,就是思辨底下所産生的“自然科學”的學問,假如你認定就是如此,我們就限定了人類思維的發展,假如我們的教育專門開發這種理性,那我們不僅限制自己,還限制自己的子孫來完成自己生命的開展。


       而且,不只是思辨的使用占一邊,智慧的使用占一邊,還不只是如此。依照康得說,人類理性的實踐使用有優先性,其實就是說,它有高明性。實踐的使用,到最後必須關涉到思辨的使用,也就是說“智慧的生命”到最後必定要帶動“知識的學問”,這樣叫有“優先性”。
       我們中國近一百年來,吸收西方文化的時候,有一種叫作“義和團”,扶清滅洋,最後失敗了,再有就是“五四”,全盤西化。要全盤西化,是以打倒中國為代價。所以“義和團”是要打倒西洋,“五四”是要打倒中國,不過我們忘了有一個人提出另外出個看法,這個看法一般沒有人去宣揚,也沒有好好去瞭解,我們現在的人幾乎不知道有這種提法,叫作“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這是張之洞提出來的。這個“體”就是主要的依據,“用”就是在事物上完成,用中國的老話來講,“中學為體”就是“內聖之學”,“西學為用”就是“外王之學”,所以“內聖”跟“外王”,在平面上分為內和外,其實應該在縱貫上說“體”和“用”。如果我們能這樣來看人性,我們就有另外一種眼光,如果我們用這種眼光看教育,我們就會有另外一種主張跟做法。假如一個人的心靈不要太封閉,本來自己就可以想到人性的各方面跟各層次。如果不能,我們自己也要去追求這些說法,然後比較一下,是義和團對呢,還是五四對呢,還是張之洞對呢?


       有左邊有右邊,可以往左邊擺,往右邊擺,還有兩邊都需要,甚至還把它排出來它出位階關係。請問我們怎么看中西文化,這是世界的大問題,每個人要有自己的選擇,我們整個國家要有文化政策。假如國家文化政策沒有很明白的選擇,只是跟著西方人走,縱使西方人走對了,中國人也不值得驕傲,何況如果西方人走錯了呢,或者走偏了呢?由於文化認識的偏見,隨之而來的就是教育的偏見,教育的偏見展現在哪裡?展現在我們教育還是以知識為准,而以知識為准又展現出一個度上的程式安排,比如從六歲才開始接受正式的教育。因為以知識為標準,必須從六歲開始,如果不以知識為標準,我們就知道,不是以六歲才開始,甚至六歲之前是更重要的時期。還有,如果是知識的教育,是應該以理解為標準,如果人生不只是知識的教育呢?就不一定以理解為標準。這馬上就令人心胸開朗,甚至是境界提升。就是這么簡單的問題,困擾了中華民族,困擾了將近一百年。到現在,到底有幾個人是明白人?我不敢說自己就是最明白的人,但是就著這點上看,應該可以很容易的可以分辨出來,到底我們整個時代,整個國家所做的教育,是明白的呢,還是不明白的。一些家長,它對於孩子的培養,他是明白的呢,還是不明白的。我們老師拿了課本來教,他是明白的還是不明白的。如果不作明白人,吃虧的不僅是我們自己而已,還有我們的下一代,甚至是我們的子子孫孫。所以這個時代,可以說是一個最不明白的時代,但它又可以是一個最明白的時代,就看我們怎么去抉擇。


       如果剛才所說的這些,既要廣大,又要高明,而且盡其可能,而我們盡其可能只能夠盡到現在的可能,我們還畱著明天或許有更大的可能,那么我們現在要讓我們孩子接受什么樣的教育?首先我們提出來,接受一個完整的教育,至少我們儘量讓他接受完整的教育。接受完整的教育是不是一定成為完整的人呢?不一定。但是,如果我們就讓他接受不完整的教育,那要成為完整的人是很困難的。我們用這種比照的方法就可以去決定到底走哪一條路。你也可以去跟你的親慼朋友,凡是對你有質疑的人解釋清楚。就是我們追求一個完整的生命。要追求一個完整的生命。要追求完整的生命,我們就要給他完整的教育。怎么樣才完整?我們要有一個心態,這不是誰說完整就完整的。是可以拿出來衡量的,只要對方不固執就可以。


       但是事情往往很不如意,有的人是固執的,那就沒辦法。我舉個例子,有個母親跟我說,她聽過讀經教育後,想想這是對的,要讓她的孩子全天候讀經。但是,她先生不贊成。我就跟她說你應該讓他瞭解啊,他不瞭解當然不贊成,她說他就不想瞭解,我說你拿我的演講光碟給他看,她說他不看,我說你拿我的手冊給他看,她說他不看,我說你讓他來參加我們的培訓,她說他不來,我說為什么這樣呢,他可以比較比較啊,她說他怕被你說服了。(笑)我說我什么時候在說服人啊,假如你認為我在說服你,那么你誤會我了,我確實不想說服別人,我確實認為天下的道理是客觀的,而且只有一個道理,至少這個道理是層層上進,步步擴充,至少是如此。我的所有意見只不過是我認為最大量的最大層次的認識提供給人家。我常說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告訴我,我哪方面有缺陷,我不夠廣大,我不夠高明——他不要只是用一種邏輯推理說,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說他得到最廣大最高明的道理了,每一個人都有缺憾的,縱使聖人也難免缺憾,所以,王財貴所說的道理是可以質疑的。他這樣是什么講法呢?這叫邏輯的,比較空洞的判斷,他只是一個原則的判斷,當然我也不敢說我是已經盡了天下之最大最高最美,我不敢這樣講,他就說,那你一定還有缺點,你有缺點我為什么還要按照你說的做。這講起來好像有道理,其實他不踏實。怎么才踏實,假如他真的在我面前,那你說說看,到底哪裡還不夠?不夠廣大不夠高明,而你有更廣大更高明的做法,假如你有,那我就跟著你走。假如沒有,那你還是要跟著我走。


       所以我們要怎么做,剛才說要明白,要怎么明白?要用一種方法。用什么方法?十字打開。往橫走,儘量求其廣大,往縱走,儘量求其高明。如果這樣你就得到道理的最高處,或是得到最真實的地方,所謂“最”就是你所能盡到的“最”,而不是客觀的天地間的最。你能盡到這樣的最高最大,你就心安理得,你就坦然無礙,你開放你的心靈,你會漸漸接近客觀的“理無礙”,而你說照著這個道理所說的做,就漸漸接近“事無礙”,在實踐上,要做到沒有障礙。“理無礙”比起“事無礙”,“理無礙”是比較簡單的,因為只要一個人心地清明,他總是可以在理上盡其可能求到最高。但是你認為應該做的事,應該行的理,在事上表現時,卻發現人情是很複雜的。所以一個人對這一點也要事先警覺,不要認為道理上對了,事情就一定按照道理發展,有些時候,事情是有所曲折、多所阻礙的。要明白,人間的情,要明白,事物的理。


       所以在這裡就要加上“情理”跟“事理”,不是剛剛說的見解而已。你對教育有一個見解,你落下來在現實上實施,我們當然期待依照道理做的事很順利,不過如果事情上遇到阻礙怎么辦,要知道人情世故啊。所以每個人都會遇到一些困擾,我到各個地方去,讓大家提問題,每一個人都會問,我家孩子現在怎么樣怎么樣,遇到什么什么事情,請問怎么辦。好像事照著這個道理做,應該什么困難都沒有,其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每一個孩子的狀況都不一樣,他遇到每一天的事都不一樣,所以這裡就應該進入另一個境界,叫作“事無礙”。
       要知道事情往往是艱難的,要把道理實踐出來往往是曲折的,那么遇到艱難跟曲折,也要用人生的智慧來化解,或者來度過。有時候實踐道理的時候有阻礙,我們就産生懷疑,其實你如果想,難道在別種道理下就沒有阻礙嗎?假如依照別的道理做也有阻礙,那你就要承受這種阻礙,要用心去化解。如果阻礙依然不能化解,那么剛才說的那種心境又要拿來應用了,就是所謂“缺憾還諸天地”。
       比如有些人說,我的孩子不喜歡讀經怎么辦,這是一個現實的問題。他說讀經很好啦,這是道理上瞭解了,孩子不喜歡讀經,這在事情上遇到困難了,那怎么辦?我不能跟他說,讀經哪有困難,讀經根本沒有困難,一個孩子是很喜歡讀經的。你如果這樣講,也是道理上說,在現實上,確實有些孩子不喜歡讀經,那怎么解決這個問題呢,我就問他說,你的孩子喜歡算數學嗎?他想想說,好像也不怎么喜歡。那你讓他算數學嗎?他說不算還可以嗎?不算要送去補習啊!那不喜歡讀經怎么辦,不喜歡讀經那就不要讀了吧。(笑)那為什么都不喜歡,卻有兩種做法?因為數學有考試啊。所以如果認為依照道理去做事情就沒有阻礙,事事順利,那是妄想,不僅僅教育是這樣,一切都是這樣——你對人誠懇,人家就一定對你誠懇嗎?妄想。你依照道理做事,這個社會就被你轉變嗎?妄想。甚至連很親密的人,比如說夫妻,你依照做丈夫的道理做丈夫,難道妻子就沒有抱怨了嗎?妻子做好了妻子,丈夫難道就很珍惜疼愛你嗎?妄想。你要知道這是妄想才能夠達到真正的和諧。還好,人間並沒有這么可怕,並沒有說,你做得越誠意,對方越挑剔,並沒有這樣。只有你做得越誠意,和諧的可能性更大。所謂更大,並不保證永遠和諧,事事如意,只是它有改善,人生只能求的最大得改善。如果它不改善怎么辦?就那一句,缺憾還諸天地,命啊!那就認命了嗎?也不是,而是在盡可能的努力中漸漸求其改善。


       所以你的孩子要讀經,你知道讀經是道理,可能家裡人也並不一定都贊成,如果今天你知道了如何瞭解道理,甚至知道怎么去說明道理,也不一定對方就會聽。這就是事情上的阻礙,所以要“事無礙”。事無礙不是什么事情都沒有,而是在實踐上你要放寬一點,知道事情本來就是複雜的,遇到複雜的事情不要恐慌,不要抱怨,這樣就可以把事情做到最好。最好不是完全如意,而是只能如此。如果能夠這樣,那么你所做的事必定是日漸合乎你所見的道理,這叫做“理事無礙”。你遇到事情的挫折困難,永遠不要忘記你對道理的瞭解和你的理想。要知道理想跟現實總是有差距。而這個差距,你要預設它是很大的,所以你要居安思危,事情還沒有做,你就要知道它的艱難險阻。能夠非常順利,這是你的好命,如果阻礙很大,這也是你應該承受的命運,不過只要做下去,應該有一個光明的前程在等待你。這樣一面是追求理想,一面是承認現實,兩方面同時存在,這叫做“理事無礙”。這個人人生就沒有所謂的困難,就沒有煩惱。因為一切困難跟煩惱,它也是天地間的道理,你也要缺憾還諸天地,如果你隨時這樣做人做事,這叫做“事事無礙”。


       當然,有人這樣做了,你也不要認為只有你會這樣做,我們同時可以希望可以期待其他人也可以這樣想這樣做,當你遇到其他人也這樣想這樣做了,那叫作“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樣這兩個人叫作“二人同心,其利斷金”,這兩個人之間,自己是理事無礙,兩個人之間也叫做事事無礙,所有的朋友都這樣做,這些朋友之間事事無礙,世間人都這樣做,世間就是事事無礙,變成一個最完滿最幸福的人間。所以首先要從自己做起,一步步去瞭解人生,其實不管是理還是事,理無礙還是事無礙,總加起來就是一個大道理,一定要從整體的道理來看事情,這樣我們才能心安理得。


       那么面對你孩子的教育,是否可以理無礙了呢?能夠事無礙了呢?能夠理事同時並進,到最後達到事事無礙。如果可以,你自己不僅是對得起你的孩子,還可以影響別人,而且影響力會越來越大、越來越真實。我希望凡是聽過我演講的人,也都能夠這樣想,這樣我就不必到處演講了,因為你就可以幫我演講,讀經的推動就會很順利。尤其是每個人機會不一樣,假如你有機會遇到領袖型的人物,他就會在某個地方繼續這樣做。我不是說每個人都要聽我們的,隨時都要以最謙卑的心態想,我雖然這樣看,但是這個世界上可能有更好的道理,我隨時準備接受,如果這樣,就不是我們強人所難。將來,我們整個中華民族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下去,甚至要帶著世界,往一個更理想的方面走,其實非常簡單明白,而且是唯一一條路,就是跟著道理而走,從理而行,這個理在人人心中,就是從良知而行。良知本來就有知的能力,至少它有誠意,一個有誠意的人,他一定日漸擴充他自己,提升他自己。講來講去,天下只不過這件事,這件事就完成了所有的事,所以你如果放在教育上,你這樣就安心了。如果你還不安心呢?你也可以自己再問自己,哪裡不安心,然後再問,別的地方是否可以讓你更安心。不過有些人還是會在現實上想,如果能夠有一種前景可以看到,那就另我更安心了。意思就是說,你現在這樣教導你的孩子就是照道理而做,至於他將來如何,我們可以說他有一個最好的將來,什么叫最好的將來,你不可以預期。不能預期我還是心裡不安,你不安,其它地方就能安了嗎?我告訴你,你永遠不安。你只是跟著人家走安了而已,所以現在社會上的人,如果你問他你對孩子的教育安嗎?他會覺得你怎么會問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已經安了,他安在什么地方?安在我不思考,閉著眼睛,捂著耳朵。所以一般人安不是真安,你要安在哪裡,安在每一個當下。


       不過一想他的前途,你還是會不安,像我們這些已經讓孩子讀經的父母,我覺得你還是有所不安,尤其是主辦人跟我講,家長還是要瞭解一下,這個孩子現在是這樣,他將來怎么樣。我說我怎么能保證他的將來呢?你不保證他怎么能安心呢?你看你還是心不安,這沒辦法。所以我只好“欲有事焉而勿正”,我是正一下,先把預期的成果在這裡依照我認為的道理可能應該這樣發展,我跟大家介紹一下,但是如果你要我保證,寫確認書給你,我說不能寫確認書的。當然我心中有我的規劃,其實這規劃是來自於所謂的“理無礙”“事無礙”再加上“理事無礙”,當然我預祝你的孩子“事事無礙”。


       好了,這個孩子能夠依照讀經的道理受教育而很深入確實——深入確實的評判條件只有兩個,一個是“老實”,一個是“大量”——各位的孩子如果都做到了,我們就應該認為我不僅心安理得,縱使還有缺憾,缺憾還諸天地。孩子資質不一樣,你不可以和別人比較,你只能說,我的孩子以這樣的程度,接收這樣的教育,已經是天地間最好的選擇了,要不相信,你去選擇別種教育看看,看看它有沒有更好的成長,如果有,你立刻不要讓他老實大量讀經,要這樣想哦,這樣想是堅定。堅定不是保證有成果,而是你認為天下的道理就只有到這裡。這是安心法門。所以安心法門不是從效果來看的,當然也不是像一般人從很多人都這樣做來看的,安心法門是由於人生只能到這裡,我就站在這裡。


       你站在這裡了,有人還要問,將來怎么辦?我常說,對於一個真有智慧的人,真瞭解讀經的人,他不會問這個問題,因為他已經做到人生最高選擇,他的孩子有最大的成長,他將有什么樣的身份地位財産壽命都要問,名祿位壽嘛,這問是沒道理的。不過你要我負責任,我也負一點責任,就是你這樣做了,你的孩子應該有一點成長。我常說,一些資質好的,就是聰明的,會更聰明,不聰明的,也會聰明起來。這些大量讀經的孩子,尤其是我預計讀三十萬經典的孩子,二十萬中文、十萬英文的孩子,應該都可以接收培養而使他成為一個人材。有的教育家認為一個孩子只要能夠流利的講話,都可以培養成一個學者,何況我們孩子可以背誦三十萬字,而且是經典。他的生命的內涵,他的學習潛力,大概都有相當水準,再加上合理的培養——這也要合理,你的教育是合理的,將來也要合理,一輩子都要合理——應該可以成為一個人材,至少成為一個學者了。何況如果能夠背誦五十萬字,更好。


       所以我老早就規劃好了,要讓這些孩子去接收合理的栽培。就好像種下種子了,我們漫天撒種,有的種子發芽了,我們要育苗,經過培育,這個苗應該會長大,長枝長葉,應該會開花結果,這是按照道理而來的期待。那么怎么育苗,怎么讓他茁壯,這也是有道理的。本來有兩種方式可以讓他茁壯,一種是,他在有基礎之後,囬歸體制,這叫接軌。還有一種是不接軌。所謂接軌有兩種方法,一種叫“跟進法”,一種叫“擱置法”。一個家長認為讓孩子讀經,他現在讓他讀,還蠻放心的,至少是幼稚園讀放心,小學時就有點不放心了,小學如果放心可能初中就不放心,高中放心,可能大學就不放心了,等等。越到年紀越高,他想起來越不放心,所以有些人隨時想要接軌,他問我方法。我說第一個是“跟進法”。


       “跟進法”的意思是,隨時都按照他的年齡跟得上他同年齡的體制課程,比如他三年級,那么隨時讓他做三年級的課程,一個中等資質的孩子,我們認為他可以自己做功課,只有學校老師認為不行,其實我們認為可以。在這裡你要判斷一下,到底可以還是不可以。判斷不需要爭辯的,你就實踐看看,而我們讀經的地方這么多,已經可以證明給你看了,一般中等資質的孩子是可以自己做功課的。而且你讓他自己做,他更加紥實而且高興。還有,我們用多少時間做功課呢?我們依照道理而說,學校功課的難度,跟它的品質,大概一個中等的孩子只要用五分之一的時間就可以做完,所以學校教育浪費了五分之四的生命。何況一個大量讀經的孩子,經過一兩個月的提升,提升他的學習能力跟學習興趣,他其實可以用十分之一的時間做完功課。如果道理是如此,而且實踐也證明如此,你就可以放心,接軌沒有問題,那叫作“跟進法”。每天用半小時的時間,甚至用更少時間做功課,隨時囬到學校體制,他可以保證一定水準,更加的名列前茅。
       另外一種方法是“擱置法”,就是暫且放著,以後再說。比如一年級到五年級,讀了五年的經典,統統不管學校功課,假如他初中要接軌,到六年級再說,到六年級才接觸學校功課。為什么可以如此呢?因為我們看准了學校功課他的強項只不過是知識的學習,我不敢說學校只有知識的學習,而說它是長項,因為整個世界都如此嘛,剛才講過了。為什么我們說不全是知識?因為它還有其它的東西,號稱“德智體美勞”,在臺灣叫“德智體群美”,號稱如此,其實是以知識教育為主。其它教育,都可以在讀經可能産生的效果中完成,只有在知識上,有人認為,你讀經了,但是你的學校功課,就是所謂知識學習,並沒有盡心盡力,我們學校大部分時間在學知識,請問你的知識從哪裡來?我們說我們擱置吧,放著。因為我們對於人性有所瞭解,知識的學習是越長大越容易的,就是這點對知識的瞭解,你就可以放心,尤其滿肚子都是學問的孩子。那么到了六年級,他從哪裡學習起呢?知識的學習又有另外一種規則,就是要從淺的開始學,學到深的,所以學學校功課,一定要從一年級開始學。那么請問一個十三歲的飽讀詩書的孩子,他來學學校一年級功課,多久可以學完?大概幾個小時學完。
       要注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很嚴重哦!因為我們學校的孩子花一年,而且早出晚歸,老師家長學生不知道拼了多少命,一年才學那些東西,我們的孩子不學了,放著,等到以後,幾個小時就學完!然後就學二年級功課,一年級學完當然學二年級啊,因為是循序漸進的。所以我們已經——講一句不客氣的話——看破了學校教育。我們看扁了——不是陳水扁的扁啦(笑)——他自己以為很大,我們根本就看不起他的,我們看不起學校功課的,因為它太簡單了,太無聊了。


       我有時候去小學,做所謂的輔導。因為我是師範學院的老師嘛,我的學生是做老師的,所以我是老師的老師,也就是要去看我們輔導區裡的老師教學。那么老師就很認真表演給我們看,老師又用了最科學先進的方法,讓孩子互相討論,所以我們教師是分組,一組兩組三組四組,桌子不是這樣很整齊的。老師就說,現在我提出一個問題,請各組討論,討論好了,寫出答案,站起來公佈給大家。老師就發問了,然後下面的孩子——因為我坐在教室後面,我可以聽見他們喃喃自語——老師一發問題,學生在下面就講,這么白癡的問題,意思就說你還沒問我就知道了。所以小孩子是可以自己學習的。然後,知識的教育本來就是這種性格,我們如果明白人性,我們就明白一個人怎么學知識。明白一個人怎么學知識,我們就可以判斷這種學知識的方法到底合不合人性。所以“擱置法”是很恰當的方法,“跟進法”只是安慰家長的心,一個懂得人性的家長是可以擱置的,那你說小學六年級可以擱置,初中就不能擱置嗎?初中也可以。因為所有知識都是一層一層升進,所以知識結構就好像爬樓梯一樣,它是一種邏輯型結構,一步一步往上升的結構,而人生對於這種知識的瞭解是越長大理解力越強,就是學習能力遞增,如果你只注重知識方面的教育,你真的只能浪費孩子,因為越小的時候只能學一點點,而且越小的時候理解力越不好,你學這一點點就要花很多的時間精力。所以擱置法是恰當的,你如果不敢擱置六年,你就一年擱置一次,不過這也是浪費,因為一年級整年你花兩個月三個月時間學完,這樣你還是浪費啊,你到六年級幾個小時學完不是比較節省嗎?然後,人類還有一種學習,就是學習能力遞減,越長大學得越慢,學得越不深入,那種學習我們就要把握他最小的年齡,恰當的黃金時間,這種學習我們現在都知道了,就是要讓他儘量的吸收,儘量的醞釀,所以有一種學問,它是邏輯型的、結構型的,有另外一種學問,它是直覺型的、浸潤型的、醞釀型的,這種浸潤醞釀型的,它的學習方法就是吸收。(中間換磁帶有缺失)


       如果有志氣,家長又有期待呢?他是不是唯讀到十三歲?因為三年還沒有讀完。所以他可以讀到十五歲,十八歲,那到底要讀到幾歲?如果一個孩子從胎兒開始,他是否讀到十三歲就一定要切斷呢,一定就不讀經呢?這要怎么判斷?我有一個簡單的判斷方法——就好像有一個皮球,裡面有空氣的,這個皮球浮在水面上,你用力往下壓,這個皮球會沉到水底。它越沉越深的時候,那個浮力越大,它越沉不下去。但是你盡情的往下壓,壓到你已經沒有力量了,這時候你已經盡力往下壓了,你不得不放手,你一放手,你壓得越深,它蹦得越高。所以有人問我的孩子讀經讀到幾歲,我說,讀到他不想讀的那一天就已經差不多了,他的福氣就到這裡為止了。那他說,如果我繼續要求他呢,他還可以讀?那就再讀一點,一直讀到你要求不了為止,他的福氣就到那裡。所以讀經的孩子是有福氣的,能讀越多福氣是越大的,沒有福氣的孩子讀不到經,福氣小的孩子讀不了很多經。什么時候已經到達他福氣的頂點,他就讀那么多。所以這也沒有一定,普遍來講,按照人類正常的發展,從零歲三歲開始,一直到十三歲,大概差不多就完成三十萬字到五十萬字,古人那些有大成就的人,大部分都能夠有一百萬字以上,也不必這樣要求。古人所做的事不一定對的,有些時候過分了,所以三十萬到五十萬字,我認為是一個合理的期待。


       那么這些孩子已經要蹦出來了出我們怎么樣接引他,這個道理很明白,不要我講就知道啊,就是他現在已經進入什么年齡了呢?已經進入到理解的年齡,甚至是融會貫通的年齡,是他要表現的年齡,還有他要創造的年齡。已經進入這個年齡怎么辦?你就讓他走這個路啊,要走瞭解的路啊!


       首先是瞭解,瞭解多了,我們要相信人類的能力,他能夠把各方面的瞭解貫通起來,成為系統,所以瞭解能力,然後貫通能力。有瞭解又有貫通,他就能有所表現,如果又加上自己有才華,表現得高明,他就是創造,表現得不高明,他也能夠有一定水準。所以你的孩子為什么需要煩惱呢?你就按照這個程式嘛。你說誰來引導這個程式,我告訴各位,幾乎不需要任何人教他。那你說我感覺這個蠻可怕的,好像前途渺茫,所以需要某些人,拜託你能不能介紹某些地方。其實可以不需要有的,但是如果有需要,有人做這樣要求,要有人做引導,也是很容易。所以我老早就有預計,要開書院,尤其是有許多孩子已經有基礎了,我們不應該讓他流浪在外。因為如果一個人不能按照人生正常發展的道理做,可能他這個苗長到某個程度又會被風雨折殺,所以我們要保護他,這個時候還沒有成熟。我們做法很簡單,如果能來書院就來書院一起讀,有個伴,如果不能來書院也可以,我們給他建議一條可行之道,其實很簡單,就是開書單。第一步,他已經到瞭解年齡,我們就要讓他瞭解,怎么瞭解,就是他以前所背誦的經典,包括中文跟外文,每一個字每一個詞語概唸每一句話都念明明白白,解經。以前不是讀經嗎,背書嗎?有人說,背書不瞭解有什么用,我說你不要著急嘛,他還沒有到瞭解的時候。有人說不瞭解就沒有用,所以一面讀要一面瞭解,這莫名其妙啊,你已經知道讀經的道理不是嗎?教育是依照人性來開發,現在理解就不合人性,你為什么要他理解。於是他就降低水準,降低經典的水準,去選那些假的經典,因為他可以瞭解嘛,所以就從三字經開始讀起,從唐詩,而且唐詩讀五言絕句。這就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或者說已經入門了,而不能登堂入室。


       現在我們把理解的時代放在應該理解的年齡,理解的方法很簡單,首先要解經。怎么解經?解經方法很簡單,古人就做給你看啊,你看古人對經典的注解,都先注,這個字怎么念,再注這個字什么意思,單字解釋,然後一個詞語合起來什么意思,然後這句話什么意思,然後這一章什么意思,都是這樣解經的啊,這不是很明白嗎?何必再人家講呢?所以只要懂得道理,你都可以自己發展出來。出們以後的孩子首先就要他做這一步。


       這一步很簡單,要自己做也可以,要集合起來也一樣,這也不需要指導,就告訴他這個方法,現在已經確實有些孩子讀了很多了,讀了三十萬字以上,他的家長稍微有點著急了,也來問我,我說你還是叫你孩子多背吧,他說我們一面在背,一面也給他解釋解釋吧。我拗不過他,我說好,我教你個方法,叫作“移注法”,就是說你讀的經典是這些,你不是只有讀了背了,你自己要去瞭解意思了。怎么瞭解?每一個字每一個詞每一句話都要瞭解,那你要自己知道自己瞭解不瞭解,古人有瞭解的,你去學古人,古人有許多注《論語》的人啊,只介紹你一家比較可靠的,或者大家比較常用的,我的貢獻,大概就只能介紹這個。比如“四書”,我介紹你去讀朱熹的集注,這是一本最基本的注解了。那怎么做?你知道的你就知道,不知道的要求知道,就從古人的注解那裡看到,原來是這個意思。就把原來不知道的寫在你的這本書上,這本原來沒有注解的書,你就寫在那裡,這是我——不一定是發明,但是很多人一聽到這種做法,覺得很可行——稱為“移注法”,把注解移過來。這樣移過來每個字你都清楚了,才放過。


       不清楚的看注解,如果注解也不清楚的怎么辦?有兩個辦法,一種是再去查,查別的注解,查字典。因為有些古人認為,這你應該瞭解,所以他沒有注,你還程度很差,沒有辦法,所以你去差普通字典,最後都查不到了,沒關係,還可以來一個“擱置法”,放著。為什么呢?因為我們相信,只要我繼續做下去,做得越多,我的程度越高,那個原來不瞭解的,在哪個地方忽然瞭解了,於是我就瞭解了,你為什么苦苦的要守在那裡,所以移注法是非常令人喜悅的,因為這個孩子已經會背了,他現在正想要瞭解,而且一天一天有進步,那種進步是自己知道自己進步的,讀經的孩子有沒有進步他只知道我越背越多,瞭解不瞭解他是不知道的,但是這個時候,一個人理解力成熟,他想要理解,而且又知道自己理解,那是無窮的喜悅啊,那真的是“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啊,所以一個孩子很容易就做了。


       二十萬字中文,十萬字英文,那個英文也要每個字都去知道它的發音,以前發音正確不正確,現在查發音,就知道正確了。然後,這個字什么意思,這句話合起來什么意思,漸漸他就會通了文法。如果沒有也去找一些文法書來看,自己就可以通,真的是無師自通。所以中文英文,三十萬字的這些經典,多久可以完全每個字都瞭解,地毯式的瞭解呢?最多兩年到三年,有的一年就完全瞭解。剛才說的那個臺灣的孩子,我跟他說移注法之後,他囬去之後非常高興,每天還是讀經,家長不准他每天做移注,他一直想,所以利用零碎時間趕快去移注,兩個星期,就把大學中庸論語全部移注完了,現在移注到孟子了。有一個朋友說他遇到這個孩子,把書拿來——本來如果我讓大學生移注,他們也不會背吧,只有移注,我們當然知道這效果不大,但只好如此,我給他們考試,翻開書說解釋這一章,然後書還給他,他就著他有移注的來解釋,我說程度高,移注的少,你如果程度差就移注得多,所以我看到移注很少的學生,我就很高興,說你了不起,移注這么少,那你解釋給我聽,往往都不會解釋,他偸懶嘛,一下就考出來了。所以一般的考試方法是他看著他的移注來解釋,而這個孩子呢,因為他受過訓練,他記憶力很強,凡是移注過的他幾乎都記得,所以人家考試,就是他不看書,問這句話怎么解,他就一句話一句話解給你聽,然後合起來解給你聽。這個孩子只有小學五年級。他很快四書每個字都會解了。接下去,如果他再做一兩年的工夫,我說,很少有中文系的教授有他這種學問。所以移注是第一步,解經。你說一般人都很煩惱,我的孩子背這么多經,將來怎么辦,我說這還要煩惱嗎?你懂得人性就不要煩惱,因為人性本來就是這樣發展的啊!你說這很神奇,怎么可能一下子成為學者。這有什么可神奇的呢?只是你不按照道理做事罷了。
       好了,移注過去後,是不是就完事了呢?沒有。因為移注後,還是屬於知識性的瞭解,雖然他也有一種體會,這是自然而來的,但是他還是以知識的瞭解為主,而且,他也只照著問句瞭解,至於思想的系統——比如移注了論語,他對於孔子整個生命的特質,或者要他講出儒家學問的系統,那是更近一步。有時候這是默默然有體會,所以一個孩子還不要到移注的時候,有些老師已經發現,這個孩子對於四書,跟老子莊子,他們往往能夠稍微分別出來這兩家的不一樣。至少我聽過有些孩子,他讀唐詩三百首,能夠自己說,他對於杜甫跟李白的感受是不一樣。這不一樣講得有時候不清不楚的,但是他已經有感受了,何況他將來又有解經工夫。還有更進一步,我們讓他看古往今來所有的評論,對於這各家各派的評論,這是第二步。第三步,除了這些經典所代表的主流智慧之外,人類還有許多思想系統。東方就有儒釋道三家,西方思想系統更是千變千化,我們要讓我們孩子把這東方五千年西方五千年所有的思想系統,都要全部經過,都要了然於心。
       你說這個大學問這不可能吧,其實這是非常容易的事。為什么?道理很簡單,中國人印度人都是人,西方人也是人,他們頭腦怎么想,我有一個頭腦,他們怎么想,我也都可以怎么想,只是你放不下你自己,或者說你的基礎學問太薄弱,他們是從某個高度開始講起的,你根本連這基礎高度都達不到,你當然不知道他在講什么,但是你一旦達到他的基礎高度,順著他的思維一步一步去想,就跟他一樣。這就是西方的學問系統。中國的,縱使以領悟為特質,但是中國的學問也可以安排成系統,所以我們現在先求系統,有系統的瞭解就成為一個學者,至於他能不能領悟,我們相信,一個讀經的孩子,這么長時間聖賢義理的燻陶,他的心靈對於智慧的領悟,應該至少在一般人以上。所以,我們就可以保證這個讀經的孩子,經過五年到十年的培養,他至少可以成為一個學者,一個融貫古今,滙通中西的學者,至於他能不能對人生有一種高度領悟,就是他能不能成為一個聖賢人物,我們只能有最大的期待。


       所以我們將來要培養的人材,以聖賢為最高標準,其次是一個學者。而這個學者是什么樣的學者,聖賢是什么樣的聖賢呢?所謂聖賢,就是內聖必定開外王。你沒有外王怎么能夠叫內聖呢?“大學之道在明明德”,這個“明德”本身就一定充實飽滿之後,發為“在親民”,如果不“在親民”,你怎么能說你的德已經“明”了呢?所以你沒有發為“外王”,怎么能說“內聖”已經完成了呢?所以中體西用,內聖外王,這是人生必定要走的路。唯一的路。你走上去了,必定能往這個方向前進,沒有別的疑惑了。你再疑惑就代表你不瞭解人性了,不瞭解道理了,你的理就“有礙”了,所以剛才說理無礙,接下去就說事無礙,因為這個理一定要貫徹在事情中,這個人理見得透,他又有大學問,大能耐,他事情會處理得更加完滿。


       而且這個人對於人間的事物,他一定有相當瞭解。比如這個人讀了經,又讀了史——古人說,既讀經,又讀史,既讀史,又讀經。如果讀經不讀史,那你的學問是空的,因為你不能實踐,或者說實踐起來又理想太高,你不知道事物的變化,所以“既讀經,複讀史,則觀書不徒為章句”,你看書就不只是為解經而已,“既讀史,複讀經”,你讀了歷史,你就有預測事物又知人的能力,如果“唯讀史,不讀經”呢,那不行,你可能會因為方便而耍權謀。所以“既讀史,複讀經,則論事不繆于聖賢”,你面對事情就不違背聖背之道。所以讀經讓一個人端正他的方向,讀史讓一個人才華可以施展在人間,這就是真正的學問。


       這個人所成就的學問只能在思想層面在課堂上講,他已經成為一個學者,而中國所要求的學者是能夠應世的,所以學以致用,經世致用,這樣才能是大學問,我們要培養的這種人材,他假如才華高,就必定能施展於世間,他的機緣好,就必定能在世界上真的展現他的功業。如果他的功業是展現在經濟上,這就是所謂企業家,這是非常順理成章所能預見的將來,你還煩惱什么呢?


       所以,我的整個讀經教育推廣的預設的行程,就是,我們的孩子十年讀經,十年融滙,接下去十年歷練,真正的去面對世界了。十年讀經是好像比較封閉的,十年的融滙義理,這也是半封閉的,我們效法古人,十年不窺園,十年不到花園去,就是十年不出外,出這裡閉門讀書十年,在這裡讀天下所有的學問。如果三歲讀到十三歲讀經,十三歲到二十三歲解經融滙,到二十三歲就可以面對世界了,面對世界要歷練,比如他的學問是不是真成熟呢?要拜訪名師,名師在哪裡就去哪裡。名師在北京就去北京,名師在臺灣就去臺灣,名師在美國就去美國。他可以是以中國文化為主,也可以以西方文化為主。以中國文化為主的人,他對西方文化並不陌生,以西方文化為主的人,他不僅可以面對西方的高級知識份子談西方文化,而且他可以對中國也有很深入的瞭解跟敬重,這樣才可以引導西方人一起來敬重中國文化。
       或者他也可以直接進入社會做事,憑個人機緣,就從哪個職位做起。機緣高的,他馬上被人所認識,甚至有些公司有些團體,他老早就來預訂了,我需要什么人材,我喜歡什么人材,他一下去就馬上二十三歲做一個相當高級的職位上。機緣不好的,就比較低的職務,機緣最差的呢——因為他如果真的沒有去學校接軌,沒有文凴,將來人家大學畢業都有一個相當的職務,我們孩子怎么辦——所以,假如機緣真的很差,還有一個工作可以做,就是——掃厠所。(笑)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不會餓死人。我們中華民族發展到今天,從這二三十年來這樣的轉變,我們可以有一個預期,就是中國很難再餓死人。所以你孩子應該不會餓死。作為一個有志氣的人,孔子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作為一個真正有高度志氣的人,顔囬是“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你的孩子如果真有志氣,要學顔囬。有人說,顔囬就是營養不良早死的,其實,這是汚蔑之詞,這是想像之詞,現在,早死的往往是營養過盛,不是營養不良,你煩惱什么?所以一個人衣食溫飽一息尚存的時候,都應該盡其可能為自己生命的廣大高明做奮鬥,而不是為了他的生存他的吃飯穿衣來煩惱,這才是一個有志氣的人。你的孩子讀那么多經幹嘛,連這一點都放不下,怎么可能成為人材嘛。所以家長不要用自己庸俗的眼光來煩惱你的孩子,你越是煩惱,孩子越是被你的庸俗所限制,所以你放開吧,我就告訴你,你的孩子我保證不會餓死,最多只是職位底一點,就是掃厠所。


       那么一個滿肚子經綸,經過十年人類學問的訓練的孩子,他去掃厠所,會一輩子都掃厠所嗎?我舉個例子,孟丹梅給我講一個故事,她的姐姐,從東北到了淄博,為了家庭生計,就去找工作,但人生地不熟,她又沒有學歷,所以到一個私立學校,問有什么工作,他們說沒有什么工作了,但有一個工友的職務,清潔工,假如你願意屈就,你可以來。也不是沒有辦法,而是心胸坦蕩,那來就來吧,她真的去做清潔工。她做了三個月,就升到副校長。我告訴各位,世界人材難得,人材就像鑽石一樣,放在哪裡都放光輝,你不要怕的。怕的是沒有才華,沒有品德,一個有才華有品德的人,你怎么還煩惱他沒有飯吃,怎么還煩惱他永遠貧窮。縱使屈居人下,他的生命照樣光明開朗,又有什么可恥。所以一般家長,整個社會,都價值觀混淆,都認為一定要光鮮亮麗,一定要高職務高薪水,一定要大車子——不是大車子,大車子是公共汽車,(笑)——好車子,高樓房。假如一個人的心地光明,他的智慧廣大,胸懷悲天憫人,他的才華治國平天下,哪個社會是以這種評判標準來尊重一個人呢?假如一個社會是以這樣眼光看人,這個社會就是一個真正和諧的社會,要不然還是假的。


       所以我們要有信心,我們的國家民族必定要日漸走向清明,這個社會本來就是天地的社會,這個社會上的人只是一時迷失,其實遇到一個有道之士,必定會尊重他。遇到一個有才華的人,從來沒有一個領導他會放棄的。所以我們不要去抱怨這個社會怎么這么功利,我們只要想自己是否功利。


       因此,我推廣讀經,從頭到尾,從為什么要這樣來教育,一步步怎么做,我們應該可以有什么樣的遠景願景可以追求,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時刻我都希望能夠依照道理來思考。而果然,這樣一路走過來,凡是我們所做的,我們認為道理對了,而且隨時準備脩整我們的道理,結果我們所表現的事情,也是一步一步的開展。開展不算我們的成功,這本來就如此,假如遇到困難,我們都知道,要以最大的誠意來化解,我們期待他可以化解,假如不能化解,我們只好再等待。我們是以這樣的心態,來做我們認為應該做的事,也希望讓孩子讀經的家長,時時刻刻隨時保持這種清明的心,你就真的可以安心。所以我所說的,並沒有高深,也沒有新的講法,我都認為從早就這樣講。因為我只有一個想法,我沒有變過,很多人都說,你再多講一點,我就不能推辭,就再講,講完以後還是這樣。


       自己求清明,一方面對人,我們不可以有一絲一毫的糊塗,我們要知道理無礙之外,事無礙,事情的曲折艱難,有人不願意接受,有人有許多質疑,甚至你個人有一些跟別人不一樣的遭遇,那都是意料中的事,所以有些家長問我說,我的孩子越來越沒有興趣讀經怎么辦,我說恭喜你,你的孩子很正常。(笑)只有這樣講啊,但是你去想一想用什么方法讓他來有興趣。我引用今年過年的時候,山東趙升君先生跟大家介紹心得。他說,有的家長問我,孩子調皮怎么辦?甚至一些開讀經學堂的老師問,我們這裡的孩子調皮請問怎么辦?趙升君說,讀經,老實讀經大量讀經就好了;那有些孩子他很笨,進度很慢怎么辦?讀經,老實讀經大量讀經,就好了。有些孩子不喜歡讀經怎么辦?讀經,老實讀經大量讀經,就好了。(笑)大家認為他開玩笑,其實不是。如果這是教育一個人最應該走的路,你只能說,我只能這樣做了。在“理無礙”的同時,即使你的“事有礙”,也“理事無礙”了。


       所以就著“理”看,“理”是清明的,就著“事”看,“事”是複雜的,“理”“事”合起來看,這是本來天地間就如此,理想跟現實的漸漸走近——不是理想走近現實,而是理想提升現實,讓現實漸漸接近理想。接近到哪裡?那是你的命。


       什么叫作“命”?命有兩種,一種是“天命之謂性”的命,就是你的本分的命,另外一種命呢,是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一個君子,要知命。本來論語第一章說“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易經第一掛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好像人生是充滿希望,我一直走下去就對了。但是論語最後一章告訴我們“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就是說你“學而時習之”你“天行健”,整個世界就要跟著你嗎?不是的。所以你要“知命”,這個命不是“天命之謂性”的命,不是你的本分所在,而是你的限制所在,這是命運的命,這叫“命限”。


       命限是什么意思?簡單講,大環境對於你的現實生命的或順或逆的一種情況,你要知命。你說就是要“認命”嗎?不是認命,而是“盡義”而後“知命”。你盡了你的道義,該做的都做了,而居然還有限制,這個時候,哦,命就在這裡,你的限制就在這裡。什么意思?你的義是不是就到這裡停止了呢?不是,你隨時還可以盡義,義是無窮的。所以你的義往前推進一步,命就往後退一步,你的義再往前一步,命就往後退一步,總之隨時有你盡義的可能,但是隨時有命在前面等著你。你要是看到命在等著你而不盡義,這叫作“認命”,你要看到你的義還可以盡,而你盡了義,命就在你盡義所達到的最高點上,那叫“知命”。所以論語第一章講無窮的希望,論語最後一章講人間的限制。這個限制我們不要認為,這樣我們做人很悲苦,這一方面是展現了人生的悲苦,一方面唯有如此,才能夠展現人生的莊嚴!所以,你要盡你的義。易經的第一掛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好像我們前途無量,鵬程萬里,也是的,但是“易經繫辭傳”以後又有“說卦”“雜卦”這些文章,易經的最後一句話,雜卦最後一句,“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你在現實上,你學聖人之道,要做一個君子,你君子之道如果長了,小人之道就消了,換句話說,君子之道如果消了,小人之道就長了。所以人生只有一條路,只有做君子的路,你不可能去求一個沒有小人的世界,人生在這裡是無窮的悲苦,但是也無尚的莊嚴!


       我們培養孩子,就是要讓他知道人生的理想,要讓他認識世俗的艱難,在艱難中保持理想,以理想化除艱難。縱使艱難永遠不得化解,但是人生理想依然是千秋千世,永不止息。祝福你的孩子是這種孩子。不過,你要孩子是這種孩子,首先家長要有這種眼光,相信所有辦讀經學校的這些老師都大體上具備了這種眼光,如果沒有,我希望他有,但是家長也要互相勉勵,大家都有這種眼光,我們孩子就有福氣了。而且這種福氣不僅是他天生帶來的,我們還要增加他的福氣,老師增加他的福氣,家長增加他的福氣,他的福氣得到最大的增長,這也是他來這一輩子所期待的!我們千萬不要讓我們的孩子失望了!我今天就講到這裡,謝謝各位!(鼓掌)
   

(責任編輯:田桂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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