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論語.述而十六》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宋代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認為「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學,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此章之見解在目前分為兩派,一派認為孔子學過《周易》,另一派則否定。 另外,道家易學論者也提出論點:「《易傳》的哲學思想,是屬於道家,而非儒家」﹝1﹞、「《易傳》是道家易學」。


孔子是否作《十翼》?在唐朝以前,都認定《十翼》作者為孔子。直到宋代歐陽脩著〈易童子問〉,以為〈繫辭傳〉中文句重複,雜亂無章,且觀點有相互矛盾之處,而懷疑〈繫傳〉非孔子之作,乃出自眾家之說,用以釋經之言。《論語.述而一》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宋代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注釋: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脩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


〈象傳〉上下、〈彖傳〉上下、〈繫辭傳〉上下、〈文言傳〉、〈說卦傳〉、〈序卦〉、〈雜卦傳〉為《十翼》,目前學者對於孔子是否贊述《周易》之研究不一。此分報告針對孔子是否讀過《周易》?是否作《十翼》?《易傳》是否為儒家易學?推及孔子釋爻義。


   目前學者的研究


一、貫穿一生的《易傳》非孔子所作說


錢穆先生以〈論十翼非孔子所作〉之名,收入1931年11月出版的《古史辨》第3冊。舉出十個證據加以證明〈十翼〉非孔子所作:


(一)汲塚所出有《易經》兩篇,但無〈十翼〉。魏文侯好儒,以子夏為師,如果孔子作〈十翼〉,汲塚不應只有《易經》兩篇。


(二)《左傳》魯襄公九年,魯穆姜論元亨利貞四德與今〈文言〉篇首略同。
以文勢論,是《周易》抄《左傳》,而非《左傳》抄《周易》。


(三)《論語》「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今《周易》艮卦〈彖傳〉也有此語。果孔子作〈十翼〉,記《論語》的人不應誤作「曾子曰」。


(四)〈繫辭〉中屢稱「子曰」,明非孔子手筆。


(五)《史記.自序》引〈繫辭〉稱〈易大傳〉,並不稱「經」,可見亦不以為孔子語。
(六)《史記》推尊孔子,所以《五帝本紀》托始黃帝,而不述及〈繫辭〉之伏羲、神農,可見太史公並不以〈繫辭〉為孔子作品。


(七)《論語》無孔子學《易》事,只有「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一條。據魯《論》,「易」字當作「亦」。古《論》妄錯「易」一字,便附會出「五十以學《易》」的故事。


(八)孟子、荀子皆不講《易》。


(九)秦人焚書不焚《易》,一輩儒生因而把一切思想學問牽涉到《易經》裡面去講,以致造成漢初易學的驟盛。如果孔子作〈十翼〉,《易》為儒家經典,豈有不燒之理?


(十)《論語》和《易》思想不同。《論語》裡的「道」只是人類的行為,而〈繫辭〉裡的「道」是抽象的獨立之一物,明與《莊》、《老》說法相合;〈繫辭〉裡的「道」及於凡天地間的各種現象,這也與《論語》不同。《論語》裡的「天」,是有意志、有人格的;而〈繫辭〉裡的「天」與「地」並舉,是形下的。《論語》是以人事證天心,而〈繫辭〉卻以天象推人事。《論語》裏的「鬼神」,也是有意志、有人格的;而〈繫辭〉裡的「鬼神」是唯氣、唯物的。概括說,《易.繫》的哲學,是道家的自然哲學,它的宇宙論,可以說是唯氣之一元論。因而建設,講《易.繫》,應該讓講道家哲學和陰陽家哲學的時候去講。﹝2﹞

二、《易傳》曾受到道家思想的影響﹝3﹞


(一)總論〈十翼〉者


    朱自清先生言:「《周易》變成儒家的經典,是在戰國末期。那時候陰陽家的學說盛行,儒家大約受了他們的影響,纔研究起這部書來。那時候道家的學說也盛行,也從另一方面影響了儒家。」戴君仁先生也提到:「《易傳》裏談天道,很明顯的受了道家的影響,而更超出其上」、「孔子是不大談天道的,《論語》裡所講都是人事,……然而《易傳》裡有『一陰一陽之謂道』『立天之道曰陰與陽』這一類話。這都是受道家的影響。」馮友蘭先生認為:「《易傳》中最重要的形上學觀念是『道』的觀念,道家也是如此。」又說:「《易傳》採老學『道』之觀念。」朱伯崑先生亦說:「以陰陽變易說明《周易》的原則,……此種解《易》的傾向,不是出于孔子的傳統,而是來于春秋史官的陰陽說。此說後被道家和陰陽家所闡發,用來解釋《周易》中的哲理。這說明,春秋戰國時候解說《周易》的,不只是儒家一家,直到戰國末年仍是如此。所以秦始皇焚書,不焚《周易》,因為『易乃卜筮之書』,非儒家一家的典籍。」復云:「儒家的倫理觀念、道家和陰陽五行家的天道觀,成了《易傳》解易的指導思想。」劉傑先生也認為「《易經》和《易傳》的作者與《莊子.天下》篇的作者卻有密切關係。」

(二)討論〈彖傳〉者


    高亨先生:「〈彖傳〉多有韻語,〈象傳〉中之爻象傳皆是韻語。我對此曾加以研究,知其韻字多超越先秦時期北方詩歌如《易經》卦爻辭及《詩經》等之藩籬,而與南方詩歌如《楚辭》中之屈宋賦及《老莊》書中之韻語之界畔相合。」李鏡池亦云:「《易傳》中如〈彖傳〉說乾道統天,為萬物創始生長的根源,已采納了道家之說」、「〈彖傳〉『乾』、『坤』二卦說解是來自《老子》的,而且要從《老子》所說的來理解〈彖傳〉,才明白這些話的意義」、「〈彖傳〉作者並不是純粹的儒家,……跡近『無為主義』的道家思想。──總之,他多多少少是受道家影想的。」朱伯崑先生也說「〈彖〉中使用的術語,如『剛柔』,『盈虛』等,同《老》、《莊》著作,確有一致之處,但就〈彖〉的思想內容說,除受道家影響外,同孟子的學說有密切關係。」

(三)討論〈繫辭傳〉者


    如朱自清先生說:「〈繫辭〉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易傳》。這傳裏借著八卦和卦爻辭發揮著的融合儒道的哲學,……」錢穆先生也提出:「《易.繫》裏的思想,大體上是遠於《論語》而近於《老》、《莊》的,約有下面三條:﹝1﹞《繫辭》言神言變化,相當於《老》、《莊》言自然言道;……﹝2﹞〈繫辭〉言利害吉凶;……﹝3﹞〈繫辭〉《老子》均重因果觀念。……所以《易.繫》裏的哲學,是道家的自然哲學。」勞思光先生亦云:「〈繫辭〉之理論是形上學觀念與宇宙論觀念之混合。」朱伯崑先生討論到《周易.繫辭》的「太極」時也說:「莊文說的『太極』,當是此辭的最初含義,而〈繫辭〉則是借用莊文的『太極』解釋筮法。」李鏡池先生亦說:「〈繫辭〉以道家學說來說《易》,尤為明顯。道家思想的特色,在於以『道』為宇宙構成的總原理,……道家又認識到事物矛盾變化的原理。……這是道家思想的進步的地方。在〈繫辭〉裡也有類似的理論。」

三、《周易》與孔子﹝4﹞


黃慶萱先生認為孔子讀過《周易》、講授過《周易》、對於《周易》述而不作,並加以證明《周易》與孔子之間的關係:


(一) 孔子讀過《周易》


黃慶萱先生認為最重要的證據是《論語.述而》篇所述: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進一步反駁錢玄同和日人本田之都根據陸德明《經典釋文》「易,如字;《魯論》讀易為亦,今從古。」的話,認為「易」字《魯論》作「亦」,而把《論語》的話改成:「五十以學,亦可以無大過矣。」因此從根本上否定了孔子讀過《周易》。
黃先生指出:把「讀為」看作「易其字」,只是清儒「想當然耳」的看法。其說本於段玉裁。段氏著《周禮漢讀考》,其言略云:「漢人作注,餘字發疑正讀,其例有三:『讀如』『讀若』者,擬其音也;『讀為』『讀曰』者,易其字也;『當為』者,定為字之誤,聲之誤也。」李雲光作《三禮鄭氏學發凡》,自段氏《周禮漢讀考》中找出反證達七十條之多。包括:


段氏以為「讀如」當作「讀為」者十六條;
段氏疑「讀如」當作「讀為」者一條;
段氏以為「讀為」當作「讀如」者三十七條;
段氏疑「讀為」當作「讀如」者五條;
段氏以為「讀為」當作「讀從」者一條;
段氏以為「當為」當作「讀為」者三條;
段氏以為「當為」當作「當從」者七條。
這個數字充分證明了段玉裁「強古人之文以就己意」。李雲光的結論是:「讀如讀為實無別也,讀為亦但注其音而已!」所以錢氏漢本田根據「《魯論》讀易為亦」而擅改《論語》「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為「五十以學,亦可以無大過矣」。


    黃慶萱先生進一步指出《周易》之易有三個意思,兩個讀音。第一個意思是「簡易」,〈繫辭傳〉:「一陰一陽之謂道。」此道為何等簡易。所以〈繫辭傳〉又說:「乾以易知,坤以簡能。」簡易的易唐人念去聲,音「貤」。第二個意思是「變易」,〈繫辭傳〉:「為道也屢遷,變動不居。」是也。第三個意思是「不易」,〈繫辭傳〉:「易无思也,无為也,寂然不動。」是也。變易和不易的易唐人念入聲,音「亦」。陸德明於《論語》說「易,如字;《魯論》讀易為亦」;《周易.繫辭傳》「乾以易知」下云:「易,以豉反,鄭荀董並音亦。」又「六爻之義易以貢」:下云:「以豉反,韓音亦,謂變易」:都說明「易」卻有異義異音,絕不是說「易」有異字!


    況且,《論語》上明明記載著:「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何必又要「五十以學」?《論語》又說:「五十而知天命。」《周易》倒正是講究天命的。而《史記.孔子世家》,提到孔子晚而喜《易》,「讀《易》韋編三絕」。可見孔子非但讀過《周易》,而且讀得何等勤奮!

(二) 孔子講授過《周易》


    黃慶萱先生認為孔子很少直接引《周易》的文字來教訓學生,《史記》跟《漢書》「孔子傳易」的記載也可能有疏漏;但是孔子常常用《周易》中的道理來啟發學生。


    《論語.子路》篇:「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恆,不可以作巫醫。」善夫。「不恆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其中「不恆其德,或承之羞」是《周易》恆卦九三爻辭。這是孔子引《周易》以教人的例子。《論語》下文接著說:「不占而已矣!」一方面證實了上文「不恆其德,或承之羞」確為《周易》之語;另一方面說明了孔子不再把《周易》看成占筮之書,而把它看成修身寡過之書。


    另外,《周易.文言傳》曾六次引「子曰」來解釋乾爻辭。〈繫辭傳〉引「子曰」凡二十四次,其中講說各卦爻辭的,也有十八處。都是講做人道理的,其中還提到了「顏氏之子」的顏回,必定是孔子所說。


    《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商瞿,魯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歲。孔子傳《易》於瞿,瞿傳楚人馯臂子弘,弘傳江東人矯子庸疵,疵傳燕人周子家豎,豎傳淳于人光子乘羽,羽傳齊人田子莊何,何傳東武人王子中同,同傳菑川人楊何。」

《漢書》所記自孔子至楊何也是八傳,只是姓名里居略不同;以及瞿授子庸,子庸授子弘,與《史記》顛倒。崔適《史記探源》:「案瞿少孔子二十九歲,是生於魯昭公十九年。至漢高九年徙齊田氏關中,計三百二十六年,是師弟之年皆相去五十四五。師必年踰七十而傳經,弟子皆十餘而受業,乃能幾及,其可信耶?」這是因為《史記》《漢書》所記仍有疏漏之故。


《論語》上記載孔子的許多話,中心思想常與《易.彖.象》所言相吻合。蘇淵雷《易學會通》曾指出:


1.孔子的宇宙觀,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可與《易傳》「為道也屢遷」「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諸語相發明。


2.孔子之力行主義,如見「見義不為,無勇也」「朝聞道夕死可矣」「知其不可而為之」,其任世力行之精神,視《易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為如何?


3.《論語》中之正名主義,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必也正名」等,與《易傳》「父父子子夫夫婦婦」「辨物正言」諸句幾若出一人之手。

(三) 孔子於《周易》述而不作


《周易》卦爻辭是西周出葉的作品,〈十翼〉作於春秋戰國以至西漢,都不是孔子所著。但是〈十翼〉之中的〈文言傳〉跟〈繫辭傳〉有許多「子曰」,卻多是孔子弟子或弟子的弟子們所記孔子的話。〈彖〉、〈象〉兩傳,也有許多與《論語》主旨相合之處,可能也是孔子對《易》卦爻辭的闡釋,弟子紀錄而成。這些都直接或間接表明了孔子於《周易》述而不作。

四、孔子釋爻義﹝5﹞


王新華先生認為《周易.繫辭傳》中有許多「子曰」的字樣之文辭,非孔子之手,殆為七十子或再傳弟子,或儒家之經師,根據孔門之傳述,而載之簡冊者也,猶如《論語》,其思想多與《論語》、《孟子》中所載孔子的看法相符。若據此而推論孔子之學說、儒家之思想,當不為過也。
   

王先生就《周易》卦爻以闡明易理,例如:


1.釋中孚九二爻義
「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繫上第八)

此孔子釋〈中孚九二〉爻義。說明言行乃君子之樞要,苟能以至誠感人,無遠近幽深之別,人必有響應之者也。鶴雖鳴於幽陰之地,非求有聞者也,有其子自循聲而相和。為政者居位當道,若能以爵位求賢,亦當有應之而來者也。中孚卦   ,上巽下兌,卦中二陰在內,陰為虛。且二五兩爻皆為陽爻而居中,象內心謙虛而能行中庸之道,態度和悅遜順〔兌者,悅也。巽者,遜也。〕而能建立誠信。二五兩爻,其中雖有六三、六四間廁於其間,然以至誠相待,終德相應。猶鳴鶴在幽陰之中,在聲聞於外,其子自然而應和之。鶴為信禽,臨秋而鳴。〔〈說卦傳第五〉:「兌,正秋也。」〈說卦傳第十一〉:「兌,為口舌。」〕漢王充《論衡變動》:「夜及半而鶴唳,晨將旦而雞鳴。」《詩經.小雅.雞鳴》:「鶴明於九皋,聲聞於野。」巽為雞(見說卦傳第八),故有鶴象,黃壽祺曰:「震為鳴,為鶴,乃三至五覆震,震為子,如聲而反,故曰和。」尚秉和亦曰:「三至五震反,如聲回答,若相和然,故曰其子和之。」九二以陽爻而居陰位,故曰:「在陰」。「其子和之」,謂其子之和,乃衷心自然感應,不待勉強。故〈小象〉曰:「其子和之,中心願也。」巽為長女,兌為少女(說卦傳第十),故有母鶴子鶴之象。母鶴子鶴以聲真誠相和,陽剛之君子見之,亦以至誠感人。元俞琰曰:「君子比鶴,出其言釋鳴字,居其室即在陰之義,千里之外應之,及其子和之之義。」(見俞氏集說)靡,《經典釋文》:「本文作縻。」維繫與共之意。巽為繩直(見說卦傳第十一),故有「靡」象。
母鶴之聲聞於外,而子鶴自能從而應之。中孚九二爻辭,本言誠信感通之理,而孔子卻據此而論及言行感應之事。並因而說明言行之重要性。蓋誠信感通之事,莫大於言行也。蓋言無隱而不彰,行無微而不著。言出乎我口,而入於人耳;行發乎近身之處,而遠周天下之內。言行乃君子善惡感應之關鍵,或取榮,或招辱,可立而定也。孟子曰:「不誠未有能動者也。」又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孟子.離婁上)言行感動之速,無遠弗屆,故君子之於言行,豈可以其隱微而不謹慎乎?

2.釋大過初六爻義


   「初六,藉用白茅,无咎。」子曰:「茍錯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慎之至也。夫茅之為物薄,而用可重也。慎斯術也以往,其无所失矣。」(繫上第八)

此孔子釋大過初六爻義也。言處事之始,不可不慎重也。「藉用白茅,无咎」者,謂以白色之茅草(取其潔淨也)承墊祭品,其心虔誠,處事謹慎,自無罪過也。大過卦    ,上兌下巽。〈巽傳〉:「大過者,大者過也。」陽大而陰小(而大過卦之初爻、上爻為陰,中四爻為陽,陽剛過盛而居中,是大過之象也。此亦指「政事綱紀隳廢不振之時也」(見宋張栻《南軒易說》)。又兌為澤,巽為木(見說卦傳第十一),澤在木上,大澤滅沒樹木(亦可指船隻),陽剛盛過陰柔,是亦大過之象也。


大過卦下卦為巽,巽為白(見說卦傳第十一)大過卦交錯而成頤卦    ,上艮下震,震為萑葦(見說卦傳第十一)而有茅草之象。一卦六爻,象天地人三才,上二爻為天,中二爻為人,下二爻為地。初爻於最下,乃象地之下,而有白毛薦藉之象。而白茅乃指潔白之茅草,可以包物。《詩經.召南.野有死麕》:「野有死麕,白茅包之。」又「野有死鹿,白茅純束。」見其證也。《左傳.成公十三年》:「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是祭祀乃國家之大事,祭祀之時常以白茅薦藉禮品,取其謹慎虔誠之意也。大過之初六,以陰柔巽順之體而處下,乃行事敬慎者也。初六上承四剛,處於大過陽剛盛旺之時,執柔處下而不犯,是以無所過失也。


孔子釋此爻義而謂之白:夫茅,乃輕微至薄之物也,而用之於祭祀,以承墊祭品,使祭品安穩而無毀壞污染之虞,其用亦重慎矣。吾人如能秉持此一重慎知心,以應天下之事,雖於易忽之處,無時不小心以臨之,為萬全之計,自無任何過失也。由於孔子之言,足知敬慎處事之可貴也。

五、焦里堂之易學研究﹝6﹞
(一)贊《周易》
焦里堂為《孟子正義》三十卷,以為孟子之書全是發明《周易》變通之意,故孟子道性善、稱堯舜,實發明羲、文、周、孔之學,其言通於《易》,而與《論語》、《中庸》、《大學》相表裡,未可以空悟之言臆之也。孔孟二聖皆深於《周易》,悉於聖人通變神化之道,故里堂為《論語通釋》、《論語補疏》、《孟子正義》者,蓋為贊述《易》道而相表裡者也。《周易》為六經之源,亦即道統一貫之源頭活水,故文王述伏羲,孔子贊文王,志在使伏羲通德類情之故,從《周易》卦爻辭中顯出,此《易》辭全在明伏羲設卦觀象,指其所之之義也。其中教人之道,文王、周公已施諸政治,孔子已質言之於《論語》,孟子則詳發於《孟子》,聖人之所同然者,皆於《易》中自具其義理也。

(二)推證孔子與《周易》之關係
1.〈十翼〉之義
然文王之彖辭,即伏羲六十四卦之注,而非如學究之所為注也;周公之爻辭,即文王彖辭之箋;孔子之〈十翼〉,即彖辭、爻辭之義疏,而非如經生之所為義疏也。何也?學究之注、經生之義疏,就一章一句枝枝節節,以為之解;而周公、孔子之箋、疏,則參伍錯綜,觸類引申。以學究經生之箋疏視之,孔子之〈十翼〉,仍不可得而明;文王、周公之辭,仍不可得而通。
凡此散視之,極平極泛,而所以贊經者,極神極妙者也。蓋經以辭之同者為識,傳亦以辭之者贊之;彖、象之辭含而未明,則補其所未言,以申其所已言。譬如已有左翼,而增以右翼;或章此翼,以見彼翼;或反彼翼,以見此翼。贊之以〈彖傳〉、〈象傳〉,猶恐其未明,又贊之以〈繫辭傳〉、〈說卦傳〉、〈文言、序卦、雜卦〉諸傳。
譬如彖舉一隅,象則增以一隅,傳則又增以一隅,舉一以反三;或猶以為難,有三率以知一率,則庶乎易悉。此孔子贊《易》之功,所以廣大而通神也,惟其參伍錯綜,觸類引申,不似學究經生,枝枝節節以為之解。……夫孔子之傳,所謂翼也,贊也,文在於此,而意通乎彼,如人身之絡與經聯貫,互相糾結,鍼一穴而府藏皆靈,執一章一句以求其合,宜乎三隅雖舉,仍不能以一隅反也。……觀傳可以知經,亦觀經乃可知傳。(焦里堂《易圖略》卷六〈原翼〉)

    總上所言,里堂遂以為伏羲設卦,有畫無辭;文王、周公繫辭,指其畫之所之,故舍卦爻之所之,以觀彖辭、爻辭,乃覺其奧澀不可解。孔子作傳,亦以為其未易質而言之也,故翼之、贊之;若捨卦爻之所之,以觀〈十翼〉,亦覺其平泛無所附。然則,知其為指卦爻之所之,又能得其引申比例之妙,彖辭、爻辭必合如是繫之,〈十翼〉必合如是贊之,則潔淨精微之《易》教,清明條達之《易》義,定可渙然冰釋,尋繹以解,而確不能移也。

2.一貫忠恕之道
舜之好問察言,執兩用中;即舜之舍己從人,與人為善。孔子歎為大智,智崇屬〈乾〉,大即元也;孟子稱孔子云:「始條理者,智之事也」,始亦元也。舜之大智,文王之純亦不已,孔子之始條理,皆合乎〈乾〉之元,則為一貫,為聖人。(《論語通釋.釋聖》五則之二)

   〈乾〉元大哉!元者,善之長也,故君子體仁足以長人,此心之所同然者也,即為義理之所貫;故非智無以得其所同,人且智則既聖矣,此聖人所以通天下之志,類萬物之情,窮理盡性以至於命者也。故合智仁而為聖,則聖為至聖;合聖仁以為智,則智為大智,孔子尊聖於仁而孟子尊智於聖,其義互相發明,此聖道之要,而一貫之整全也,故聖人之一以貫之,聖人之所以合天也。凡此,皆里堂深深自得之洞見也。

3.孟子與《周易》變通
《孟子正義》卷八〈公孫下〉第一章「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句,里堂疏:
至孔子贊《易》,明元亨利貞為天之道,言「天道虧盈而益謙」,言「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而天道乃明。孟子以「天道」與「仁義理智」並言,而此五行時日之術,別之為「天時」,而天時、天道乃曉然明於世也。


結論
綜觀以上各學者的研究,我認為孔子應該讀過《周易》,根據王新華先生對
於孔子釋爻義的論點,除了〈繫辭傳〉與〈文言傳〉有許多「子曰」之外,假若孔子不曾讀過《周易》,怎會有作〈十翼〉之說出現!根據黃慶萱的研究《周易》卦爻辭是西周初葉的作品,〈十翼〉作於於春秋戰國以至西漢,且多是孔子弟子或再傳弟子所記孔子的話。依黃慶萱先生的觀點與錢穆先生的看法「秦人焚書不焚《易》,一輩儒生因而把一切思想學問牽涉到《易經》裡面去講,以致造成漢初易學的驟盛。如果孔子作〈十翼〉,《易》為儒家經典,豈有不燒之理?」相對照之下,可得出〈十翼〉是孔子弟子或再傳弟子所記孔子的話。至於,焦里堂認為孔子贊《周易》,因里堂治《易》,其最主要之發明在其所謂旁通、時行、相錯、比例之悟。其以《易》旁通義說孟子性善「孟子性善之說,全本於孔子之贊《易》。」(《孟子正義》卷二十二「性無善無不善」章「乃曰治罪也」條)﹝7﹞由此得知里堂對於孟子之性善,直謂其根本於《周易》,而孟子認為是繼承孔子之道,當然認為孔子贊《周易》,里堂也是如此認知。從這樣可以反駁錢穆先生認為「孟子不講《易》」,假若孟子之說不摻雜《周易》之思想,里堂如何以《周易》旁通孟子的性善說如此正當?
    其次《易傳》是否為儒家?以錢穆先生曾說:「《易.繫》的哲學,是道家的自然哲學」但基本上,他僅提出「〈十翼非孔子所作〉」,至於《易傳》的基本,仍定位在儒家哲學,而非道家易學。黃沛榮先生《易學乾坤》也說:「〈彖〉、〈象〉、〈文言〉諸傳,兼有儒、道、法三家思想,而以儒家思想為主。」


資料來源
﹝1﹞ 陳鼓應:《易傳與道家思想.序》 (臺北:台灣商務印書館,1994年),頁1
﹝2﹞ 廖名春:錢穆孔子與《周易》關係說考辨  (河北學刊,2004年3月)第24卷  第2期
﹝3﹞ 顏國明:《易傳與儒道關係論衡》 (臺北:里仁書局,2006年3月30日)頁11~13
﹝4﹞ 黃慶萱:《周易縱橫談》 (臺北:東大圖書公司,中華民國八十四年三月)頁151~156
﹝5﹞ 王新華:《周易繫辭傳研究》 (臺北:文津出版社有限公司,1998年4月)頁198、201、202、203、205、206
﹝6﹞ 賴貴三:《焦循雕菰樓易學研究》 (臺北:里仁書局,中華民國八十三年七月十五日)頁  74、75、76、290、425、434
﹝7﹞ 何澤恆:《焦循研究》 (臺北:大安出版社,1990年5月)頁195、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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